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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轮回

绝望的轮回

作者: 捧个大瓜 | 来源:发表于2022-09-26 06:38 被阅读0次

    每一个人都有故乡,每一个人都有从故乡走出再返回的经历。都有“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两千八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的情况,只不过鲁迅的《故乡》中,显示的是离乡时间太久而已。因为久,因此,故乡在他眼中便变得有些面目全非——“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篷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我们每次回故乡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我记得,上大学后,是第一次远离家乡,那时,当飞驰的车轮载着我向前奔跑时,我的心也是激动难捺。终于到了一方自由的天地,外部世界的新奇与刺激,将年少的心鼓满了帆,全然没有什么留恋之说,有的是躇踌满志,气吞山河般的豪情。而第一学期放假后的回故乡,又是满心的喜悦和嘚瑟,故乡在我眼中特别富有诗情画意并倍感到温馨和温暖。

    但是,渐渐地,这种心情随着时光的流逝,就像潮水,唱着低吟的歌,手挽着手,毅然决然缓缓消退,只留下一片片细细的沙粒,踩上去,虽然也能显现出记忆的印痕,但总归模糊和朦胧,有些伤感,有些惆怅,有些深深的叹息。

    尽管在浅滩之处,还有几潭时光的海水在闪烁,映射出以前美丽故乡的音容,却总不及原先的饱满与灿烂,时过多年之后,再回故乡,连这浅滩上的小水潭也趋于干枯,故乡,竟然完全成为了陌路。

    这让长年处于异乡他方的人们不由得每次都在灵魂地拷问:故乡,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一代代的人们总是近乡情更怯?他们在怯什么?

    细读鲁迅《故乡》,当他听到母亲提起闰土时,脑海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这段文字描绘的图景简直美极了,不仅画面美,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我们每个人在故乡都有这样的小伙伴。它深深打动每个人的心灵,在内心深处引起强烈的共鸣。

    一群孩童和少年,下河摸鱼,上树掏鸟,在圆月的清辉下偷西瓜,在芬芳的花丛中捉迷藏,在清亮的池塘里光屁股洗澡,人生的起点是那样相互缠绕情深笃厚。相比而言,这种天真无邪朝夕相处的纯粹友情,比鲁迅之于闰土,更为深厚。

    鲁迅与闰土,也不过是仅仅在新年的那几天玩得快活而已,那种友谊便牢牢攫住了年少的心,以至于三十多年了,依然历历在目,念念不忘。那么,对于从小耳鬓厮磨的小伙伴们,我相信,那种深刻的印象是会更进一层的,更是铭心刻骨的。

    因此,所谓的故乡,不仅有老屋以及撒满着年少时欢笑的清亮的池塘、花草间杂的百草园、高大的皂荚树、弯弯曲曲的小路,更重要的是有亲人和那些小伙伴们。

    他们,承载着所有的故乡的底蕴,而散发着温馨的芬芳,凝固一段最美好的时光。我们近乡情更怯,怯的是他们安在否?怯的是他们是不是还会如当初两小无猜那样接纳我们,而让那美好的时光倒流回来,“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不幸的是,与鲁迅一样,同样的场面,同样的心情,同样的隔阂,也在我们身上出现了。那一层可悲的厚障壁,已将故乡切割在那一头,我们,在这一头,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完全变成了模糊的影子,使人非常的悲哀。

    时光的流逝,不仅冲刷去了故乡的物理景观变得斑驳陆离,面目全非,也把故乡人与我们的心灵侵蚀得千疮百孔,先前的美丽从这孔隙中渗漏下去,只留下见面时苍白的呵呵与上下打量的势利,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从某种角度来看,故乡的人们往往带着一种势利又羡慕的眼光审视着漂泊的游子返乡,从古至今,慨莫例外。而回归者却永远是怀着一种浓郁的乡土情结来期待故乡的温情。这种心理错位鲁迅沉痛而言的“隔膜”,它也是割断现实与历史的一把利刃,将回归者的那份对于故乡的缕缕情丝,寸寸斩断,而随风飘散,让兴高采烈的返乡人在心中产生了难以磨灭的情感伤痛。

    留守在故乡的人,生于斯长于斯,他们在延续着故乡的种种保守或者是固执,势必与追求现代文明的一种飞向远方高空的生活和理想追求,背道而驰,更由于文化素质的差异和生活经历的演变,让这种曾经相交的两种命运线条,向着巨大的时空方向无限地背离。这种飘忽的背离,也不会因儿时的友情而再次交融,只会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隔膜,越来越令人惆怅惘然。

    其实,这也很正常。因为,只要迈出故乡,那就是踏入了另一个时空,在另一个时空苦心经营自己的生活。而生活是残酷的,不论是故乡的人还是在外打拼的人,都会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苦苦挣扎,从而驰入不同的人生轨道,使两者愈行愈远,只留下模糊得不可辨认的身影,有时甚至连这点影子也无。故乡的人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你,而你却依然怀着乡土情结,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总想用故乡原先的温情来抚慰你那或喜或悲的苍凉的心,注定是雨打芭蕉,镜中月,水中花。

    这种轮回,是不会销声匿迹的,不会如当初鲁迅在离开故乡时所希望的那样,在后代身上泯灭。新的生活肯定会有,而且有时候还很美好。正如我们现在一样,物质生活是相当的丰富,但是,对于故乡的隔膜却是愈渐厚障,因为,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地位与金钱,将残存的乡土情结碾得粉碎,比之鲁迅那时的悲哀还要哀之又哀,不忍直视。

    鲁迅曾将这种对故乡的隔膜归咎于“历史遗传的阶级观念”,其实,这只是从学术的角度来归结的。更多的层面上,应该是“时空观念”所致。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故乡的水土,已不再滋润漂泊他乡的人们未来的生活,更多的是远方的水土在浇灌着他们的心灵,生活的所迫,不得不让他们“把着他乡认故乡了。”

    纵然远离故乡的人们谁也不想在“故乡”这个特定的空间遭遇这种隔膜,但现实是谁也无法改变这一点,只能在一代代的轮回中,感慨着自己内心的困惑与纠结,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还是。于是,第二故乡便应运而生,或许,只有这里,才能让躁动的灵魂得到些许的安宁和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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