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那么久,没有了解过这个小妹,因为她几乎在我面前没有抬起过头,走路,说话基本都是在看自己的脚,然后不停的搓手;只有一次部门聚会,在KTV里她似乎稍微活泼了一些,起码在抬起头盯着别人跳舞唱歌,有点放松开心的摸样了,但她自己不去玩这些的,只是站在我们幾個主管旁边,看到桌上茶水快喝完了,她就马上给斟满,然后怯怯的后退一些,像个合格的服务员。
知道她是因为一次员工投诉,一个主管训她们太严厉,她有些情绪不稳定,於是公司的员工关系部門通知我和她沟通,同时能认真检讨主管的管理方式,這讓我有些出乎意料,我知道我下面的主管还是很讲道理的,训员工基本也顶多声音大些而已,所以还是决定马上抛開事情本身,去和她先谈下,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调整一下主管和员工合理的沟通方式。
小妹就站在我面前,只是头低的更厉害,手都搓红了,好像是她自己犯了错。我连续问了几次,都不见她有反应。就那么静静的立着,许久,应该是心里斗争了一阵子后才開了口:
都是我的错...
然後又没有声音...
我其实是个对员工特别温和的人,绝大多数的员工还是很信任我的,但是小妹来公司不久,不过我还是放缓说话的速度,耐下心来向她表明来意:
1.我不是青怪她對我們部門的投诉。
2.我有义务了解员工的状况以及主管和员工的沟通状况是否合理。
3.我并没有事先也不打算事后告知她的主管我們有这次谈话。
4.如果实在不愿意可以不说任何话,就像她现在这个样子。
又是许久,小妹开始用脚尖拧着地面,一只手开始扣嘴唇,我知道她逐渐开始愿意说话了,不过开口之前她还是有些情绪激动,手把眼睛都揉红了,我没有干扰她,让她先自己流着眼泪,她根本没有反馈主管管理的问题,只是說了一些她家里这些年很多糟心的事,心里很压抑,最近工作又没有做好所以主管训了他们,她心里很难受,情绪波动很大,就把这些讲给了员工关系部门的一个主管,而那个主管把这作为一个员工意见反馈给了我。我稍微松了口气,但这也使我不得不想:她性格的是否跟这些有关系,我觉得我有必要也有义务了解,我于是带她到员工关系处的房间去,起码可以让她觉得周围的环境给她安全感,不会有人会听到她的反馈。
小妹的家雕公司不算远,一家四口,有个弟弟,从小在她的印象里,经常看到爸爸在家里打骂妈妈,他们都很怕父亲,经常看到打架就爬到床下面。直到她父亲打完出去,她们才敢爬出来用小手抚摸妈妈,像是给妈妈疗伤一样,她讲到这里有些哽咽,平复很久才能继续说。
她最怕在家里做错事,因为父亲难說不怎么打她们,但她们做错事父就烦躁起来一样会打妈妈,所以我想这是她个性胆小的原因吧,我听到这里很气愤也很曼得小妹可恼,哪有一個父亲在给孩子這樣一個家庭琨境呢......
她最怕的是父亲甚至会用鞋子踩着妈妈的头,或者用手抓着她妈妈的头发死命的打,妈妈当时觉得她们小就忍着,像被打麻木了一般,她们用手抚摸妈妈的时候,妈妈虽然没有表情,可湿润的眼睛在认可她们这些小小的无助的抚慰。
小妹长大后高中读完就出门打工,她基本很少回家,情愿一个人待在外面,有的时候担心妈妈的时候会回去看看,顺便把工资给妈妈。今年妈妈决定要和爸爸离婚,爸爸就打的更凶,可今年小妹都十九岁了,开始有些勇气用她微弱的声音来质问爸爸,当然是无济于事的。所以她也很愧疚,很绝望自己的成长不能给家里带来任何改变,依然無法保护妈妈。
诚如我虑,这也正是她近期特别压抑的原因,小妹讲到后面的部份时,语速已经很快了,氣息也很急促,完全不是平常柔弱的样子,声音高了很多,眼里也不再有眼泪,充满了怨气;其实我心很酸的,因为我也初为人父,家庭琨境對孩子影响太大了。
像一阵风一样讲完后,小妹歉疚的看了我一眼,好像她的倾诉给我无故增添了許多麻烦似的,有點很不安的样子,再次低下头,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其实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和她谈她家里的事,或者说她描述的家事和我的理解是否能一致,如果我贸然谈论她的家事也可能给她带来未必正确的行为指导。所以我我只能开导她,她已经超过18岁了,可以决定自己的事,如果的确很困扰,可以选择在外面过,也可以选择勇敢的面對和参與处理家里的事情,毕竟她爸爸对孩子还没有这样凶。如果担心钱给妈妈后会被爸爸抢去,也可以自己留着。毕竟小妹从小就在这个环境长大,现在还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状况起码不会比以前更差才对。
其实,了解了之后,我还是很同情这个小妹,起码她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谈话最后我顺便嘱咐她在外面的生活注意事项,同时近期厂区部份女生(当时她认识的一个女生是这样的)和外部人员勾结骗厂内的女孩子希望她注意下,不能乱交朋友,不能随意相信别人以免上当受骗,她有些吃惊的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带着些许感激。
后来的几天看到她开心了很多,每次去茶水间碰到她,她居然很开心很殷勤的向我打招呼,不再低着头了。我也很欣慰,后续也经常在人多的場合,或者部门活动就刻意的点下她名字,刻意让她暴露的众人的眼神和氛围之下,望她能逐渐开朗起来,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其实对别人的家里事向来不多嘴,即便是很好的朋友,因为毕竟不是当事人,对事情的真实情况知道的不是那么确切。可小妹后来经常拿手机和我聊她家里的事,我也感激她如此的信任我,但我开始逐渐纠结起来,我怕这些信任在工作上可以,但工作之外我也不一定都正確,如果因為我的失误,讓她受到不必要的伤害,想到這裡我觉得肩上担子有點沉重起来。
我一直建议她一定要给自己一个长远一點的打算,如果不能处理家庭的事情,那就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好,把自己的路走好还是不错的选择。起码她家裡的妈妈会很欣慰,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以后带着妈妈。
每次我给小妹的建议都像是在给她做心理咨询一样,针对她家庭的事能乎很少敢给與什么实质性可操作的建议,我甚至觉得有點辜负她的信任,可她还每次都很感激我,最大的变化是,她可以在我面前畅所欲言了,甚至还敢和我开下小玩笑了。
去年的平安夜前,小妹突然联系我,她说要送我一个礼物,我很吃惊。她语气很急促,很怕我不接受樣子。可我不知道是什么礼物,从心里讲我觉得我是她主管,是不可以,也不能接受任何什么礼物的,可是作为这么一段时间的沟通她已经把我当做她唯一可以谈心的人,我不知道我的不接受是否會打击到她,最终我决定接受,我觉得她把我當成了一个值得信任的大哥,然而我很不习惯這些工作之外的人际关系,觉得就像個中學生一樣,些许的幼稚了一點。
後来打開礼物看到那是两个包装精美的苹果,她說用紫色的包装盒,因為她觉得我是個很品格很高贵的人,她十分尊敬我,所以一定要用這個颜色。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觉得這些西方的习惯,为我们中国成了朝流一样,太過於世俗,她是個农村的丫头,应当是一个朴素的人,这些新奇的朝流不当在她身上出现,但我礼貌性的做出了感谢。
春节前,我已经买好了车票,小妹联系我,有些事情想和我谈谈,我还是准时的应约了,坐在公司路边的长凳上,小妹有些兴奋,一直想说话却欲言又止,在仿佛思索了很久后,她很严肃的告诉我一个决定,她想参加自学考试读大学。我听了有些吃惊不过觉得很欣慰,但又怕她是随意的一个念头而已,三分钟热度,就试探的跟她谈了一会儿,看小妹还是很坚定的,所以我还是慎重的表示了我的支持。她很开心,她在我面前的开心就是得到我的肯定后,静静的不说话,仰着头傻傻的看天空,一脸天真的微笑。过了一会儿,她说她读书离这里太远,所以想要换个工作,我同样表示了支持,觉得她应该尽快辞职去准备这个事情,这是正确的选择。
春节回家前的那个早晨,小妹很早打通我的电话,听到我还在睡觉,她表达了略微的抱歉,同時開玩笑一樣的呵斥我這摩晚不起床!然后请我下来,她给我带来了2个袋子,一个袋子装满了路上的吃用,纸巾,饼干,泡面,水果,饮料;另外一个袋子装了一个小小的盆花。我觉得她挺好笑,这行为完全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一样,什么都备给我,彷佛她自己長大了一樣,有種照雇别人的愿望。我内心很不乐意接受她的束西,毕竟她工资也不高,可如果不接受,她那么敏感的一個人,好不容易開朗了一些,挺好的转变,会不会被破坏掉?我还是接下了,但我几乎不會回赠她東西,我知道,我一旦回赠,她會再给我送,這會会使我更麻烦!看到我接過裡物之后,她很开心的走了。
后续她告诉我去了另外一个公司,偶尔我会问下她学习是否吃力等,但联系越来越少。她也很少再需要我的意见了,不过听说她工作还是很不错的,也很努力。我经常看到她和同事们开心的照片,看样子人还是变得开朗起来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她要学习好才行。
又一次的感恩节,收到了一微信息,还是小妹的,是网络上流传的祝福语。我看了以下她的空间,很久没看了,里面充满了她和同事的照片,小妹变化很大,开始化妆,照片里的她有时还有免女郎的头饰,丝袜基本是标配了。業除活动开始以购物,看电影,唱K为主了。她已经不再那么的怯弱,习惯听同事们的夸奖,以及妆后照每每要SHOW出来给她的朋友们,嘟嘴,烟熏妆,卡哇伊,萌萌哒...我這個人也是农村出来的,我还是觉得小妹应该更朴素一些,更努力一些,眼前的改变讓我有種說不出的味道,我想是不是小妹已經忘了自己是個农村的孩子了,是否忘了家庭的苦难,当然也許是我太守旧,还是看不习惯現在朝流......
不知道是否以后小妹会越来越好,但起码她已经和大多数二十能几岁左右的女孩儿一样了,不再柔弱,我同时也提醒自己不应该过多的参与到另一个人的成长历程中,毕竟一个人还是要通过自身对这个社会的接触和感受来成长,最终才会拥有一个自己的精彩世界,这一切需要小妹独自去完成。
后来的很多很多节日,小妹还是继续會在重要的节日里問候我,依然习惯用您,您来称呼我,我多次提醒,离开公司大家就是朋友,不必如此客氣,可小妹固执依然,她說和我讲话必须用敬语,我很感激,但我看小妹是越来越陌生了,她已經時尚的我不太认识了,美容,化妆,到处和一堆的闺蜜旅避度假...
我很少回复她了,感觉她和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但我还常常固执的认为,那個小妹应该是一個土里土气,怯怯诺诺,不敢抬头的农村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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