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手记#一岁除

一名大三学生的还乡手记

——韩宇红

归家去

时光尖刻锐利到 

四季的界限 来不及清晰 

刻骨的印记 来不及抚平  

来不及看清 徘徊于你生命里的人 

怎样来去 又将如何别离  

被日子推着前进 不能停歇 

匆匆而过的每一天 

深浅自斟 浓淡自酌

红从魔都回乡前，在朋友圈发了这样一段话。 

她是一名普通的大三学生，跟众多同龄人一样，面临着比“相亲逼婚”更严峻的道路选择问题，虽然也不排除很多这个年纪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已经同时面临这“两座大山”了，寒假回家是她考虑的最后期限。 

尤其是在魔都，对于刚开始实习担任新媒体小编的红来说，2017年意味着充实、节奏快，走路吃饭都在低头做事，省出时间追热点、听指令、排好版，恨不能一天有25个小时支撑自己结束一切事项。 结束期末考试，打包行李回乡过年，是她忙碌生活中的一点喘息。52天的假期，足以让她脱身于学校白天的专业课程、下午的办公室助理值班、周六全天的辅修课程，以及被随时安排的推送任务。得以在“自己”这个概念这儿，游离一会儿。对于红来说，在学校整日想的是怎么做好事情，而回乡想的是怎么做好自己。

为什么近乡情更怯？是缘于每一次回乡、每一次迁移，都是在年度胡闹狂欢之后，对自身的一场冷静审视。  

10:30学校出发，12:45到达浦东，14:05通过安检，14:35等待起飞。红的计划本上，1月18日这一整天，只用来：回家。

医院里 

躲得过的是幸运 

躲不过的是宿命 

抵不过时间的感情 

逼你成长 让你感激

上帝不响  像一切全由你定  

回家迎接红的第一个消息，是妈妈生病了。作为独生女的她，理所当然地开始了病床陪护，跟父亲轮流守夜照顾母亲。 

自红上大学以来，家里的病人就没有断过，准确地说是从高考那年开始，家人的身体状况终敌不过岁月侵蚀，医院、家、菜市场成了红假期里的“三点一线”。当初去大学报道时候说的那句：“我们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如今成了莫大的讽刺。 

一五年九月，78岁高龄的姥姥身子还很硬朗，炎炎夏日坐火车14小时去送红上大学，两个月后，没有一句妥妥贴贴的告别，姥姥就突发脑溢血，再次见面已是重症监护，失去了意识。至今仍是植物人状态，全家人轮流陪护两年有余，没有恶化但也没见好转。 

今年一月，步入中年的母亲由于照顾姥姥，自己的病一直拖延治疗，导致严重贫血几近休克血，入院治疗。

十八岁过后，不只是害怕迷失方向，更害怕没有了亲情的护卫，自己的天没有预兆得就踏了。老话说，想不开的时候，就去医院和墓地走一走。对于假期里三天两头串医院门的红来说，她感觉在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害怕失去的了。

多希望年老没有疾病，所有晚年都能幸福。

年初二 

生活不易 

痛苦出于任性地较真 和忘不了深刻 

每个人心底都有委屈 和止不住的辛酸泪  

为 或逃避所谓不知道什么东西 

忍 然后不怕刺痛地咽下去  

一脸快活轻松 阳阳光光地活 

终无圆满 恒有遗憾  

政策好，逢年过节高速免费。也正因为这一点，大家都图方便走高速，于是回姥姥家路上堵车了。 

爸爸看到广告牌说的一句：“岚县土豆就是好吃！”缓解了拥堵的苦闷。

到了姥姥家，小家伙们活力旺盛，上蹿下跳，这何尝不是我们幼时的傻样子。小外甥闹闹说红姨变样儿咯，都害怕得不敢理她。侄女儿点点追着找红，缠着要和她玩儿，拜完年出门还央求着：“妈妈，我想去朵姑家玩儿，就去一次，之后就再也不吃糖了好么？” 

妹妹饭桌上给红演示跳格子的新玩儿法，回家进门之前跟我说她今天知道了一个神奇的事：人性本恶。红听了吃了一惊，跟她说：“人性是复杂的，但不一定是恶的。”心里却嘀咕着，才初中生的妹妹整天古灵精怪地在想些什么。

姥姥一下午清醒着，眼睛滴溜溜地转。红左手握紧姥姥的左手，额头相抵，哼几句晋剧调子，念叨几声姥姥，拭了几次泪，让爸爸按照惯例为祖辈俩拍张照。红的爸爸一副不忍心的样子。

姥爷年龄大了时常老糊涂，把红认错了人。红傍晚告别的时候，又舍不得她走，问她今天住还是走。给老人家贴眼贴，他说他不贴，贴上就看不见了，怕红就这样偷偷走了。老人们呐，真是老一遍、小一遍，怕晚辈们用小时候他们哄孩子们的那些小伎俩哄他。莫名地心疼。哥哥在一旁，说小时候是姥爷姥姥哄咱，现在成了咱们哄姥爷了。

睡也睡不安分的姥爷，说要坐起来多看看红。嘴里还讲着小时候讲过超级多遍的故事，说姥姥打小儿最牵挂的就是红。然后径自泣不成声，三番五次地问红：“你还有多长时间去上学呀？然后还能不能再回来？” 嘱咐她：“照顾好你妈妈，让你爸多吃点、开车注意......你爸爸眼睛好点没？别开车看不清路。” 红问他想不想老院子，他说也想，还说他还记得前年夏天在院子里推姥姥坐轮椅。问他今年夏天还能不能推姥姥了，他说：“能！姥爷还能推！夏天在院子里推你姥姥，姥爷还记着。”

告别的时候，和老人家一直紧紧握着的手，不舍放开。

他就弓着腰靠墙站着，站也站不稳，只是放肆地哇哇大哭。  

小时候，拜年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年初二全家老小、四世同堂，团聚问候。

如今姥姥生病，全家人就像失去了主心骨。

路上，妈妈心情一直低落，红和爸爸一路安慰宽心。

草草吃过了晚饭，父亲在沙发上打呼，母亲心不在焉，红看会儿电视转移注意力，之后匆匆入睡。

仪式感 

廿三，打发灶王上了天

廿四，割下对子写上字

廿五，揩抹打扫寻笤帚

廿六，提上篮篮割下肉

廿七，关住门门洗了脚

廿八，家家户户胡拾掇

廿九，提上坛坛打下酒

三十日，角儿(饺子)捏下三笸箩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可无论什么年代，大家也都按着年前那首歌谣，街边买麻糖、踩梯掸灰尘、楼下做头发、阳台打灯笼、门口贴春联、玻璃上糊窗花、剁馅儿、包硬币、春晚当背景音乐、编辑拜年微信......无非就是多了春节传统节目：支付宝扫福。

祝福声中一岁除，之后就是走亲访友。红心里毛毛的，“恐聚”！或许是因为，她害怕见不到某些亲人的伤感，害怕前路未知被问及时的尴尬，又或许是害怕融入不了人群的喧哗。心里默念着：成长就是年复一年，初相见，亦送别。

接下来，应该还是一如往年，充满仪式感和无上情怀的活动：游迎泽公园、看晋中焰火、排队买“老鼠窟”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