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贞的人,永远会得到忠贞;勇敢的人,必定以勇敢结束——题记
沙河塘上秋意近,又见少年缓缓归
九月的书桌上,清水一杯,紫薇花香一镜,摊着的诗集一本,名曰《半尘》,诗者,闫殿才。
半尘,这俩字儿,粗粗一照面,长得竟是一般模样,不过一倒一正罢,不显山不露水;仿佛在哪里见过,颇有禅宗的意味,像极了他的为人。
半尘,他说,书名起于一瞬间的感觉:
鬓色临秋三分悟
釜薪未烬半程尘
他为人低调,低调到随便一个转身,你就再也寻他不着;低调到,他随意一个微笑,你便以为他是邻家大叔;低调到,他落座,离席,你都不以为意。
“上善如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所谓此也。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倘若你一直未曾来见此花,此花的颜色并香气,亦自长存于天地,以似曾相识或可预见的方式。比如,传奇。
而他,便是这类传奇。
渔樵耕读,家国天下,无不于胸。对着他,我轻轻说。
与他成为好友之前,我不曾认得他,从未听说过他;与他成为好友一年又四个月里,我亦不曾认得他,更未曾听人说起过他。
记忆里,2018年最后一天的青岛,极其寒冷。在青岛作协组织的新年朗诵诗会的名单里,有他,排序在我之后。
那夜,我记住了他,一个喜欢在深冬的夜,穿精致马甲的俊朗诗人与西藏之诗。然而,我俩依旧没有交集,我并不刻意寻他的诗来读。直到有一天:
不经意间,猛听得有人说,闫殿才老师的诗,震撼人心,作品深刻而有着现实意义。
他的诗,震撼过多少人心,不得而知;天空矮的只容纳下背负柴禾的人,打动我了,这是真的。后来,跟他说起此事,他说并不认得此人。
对那陌生人,我报以深深的无比的敬意。
他喜欢钓鱼。
假如你问他在哪里,他必定道,在钓鱼。他几乎时时刻刻在垂钓,却不似柳宗元那般独钓寒寂,更非姜尚那般垂钓知遇。他垂钓他的信仰,信仰也在垂钓他。
为此,他留下了经典《钓鱼篇》,不失为大手笔;读来,投鞭断江之感尤甚。
除夕夜,读他的《族谱》,第一感觉便是,这是个极有生活的人,并且,他处处勇敢的直面生活。他文字功底深厚,用笔节制,极具张力。
他的诗,很多取材农家生活,几乎都是故事,人物情节结局。这些故事,源于现实生活,他周围的小人物。对生活,他有着异于常人敏锐的痛楚,随手拈来,化字为剑,直刺心脏。他的《打铁》,每一个字儿,落入眼眸,都需要屏住呼吸;等下一个字儿,落入,再次屏住呼吸,等。仿佛在看一个人,右手铁锤,左手铁砧,铁锤一下一下,一起一落,从容不迫,不疾不徐,不快不慢,火星四溅,以至于溅到你眉梢裙角,你却发声不得。
他的每首诗,展开来,都是一部让时间重获荣光和骄傲的小说。
他的文字看起来浅显,甚至有点过于浅显如同小学生课本那样,按照顺序平铺直叙,看的时候却充满了惊奇,让人心明眼亮的句子比比皆是,那些惊心动魄的情感,被他束裹的密不透风。浅浅的一个意思,别人说来也许枯燥至极,而由他说出来,不是广陵绝响,亦是后无来者。所谓的大道至简,便是如此。
几乎每首诗里,他都带有诗眼。得是多么干净明亮的灵魂,才会生长出如此干净明亮的诗句;而那些干净明亮的诗句,就像被清水洗过的一曲曲弦歌。得怀抱怎样的感觉,绣口一吐才是与清风明月比肩的整散结合。
语言是最有分量,最贵重的,比如他信手拈来颊上三毫的排列组合;语言又最是苍白无力,比如此刻,我长短不一捉襟见肘的叙说。
我该说他,大隐隐于市呢,大隐隐于庙堂呢,或者,皆可。
他的诗带给我的惊讶,还远远没有结束。
忽一日,有朋友道,青岛诗坛一百四十多位诗人,合出了一本诗集《壹拾年代》,作为主编,闫殿才负责全程参与编写。我摇头不知。
便去问他,他说,这是件有意义的事。
我忽然就明白了,诗,散文,小说,拼到后来,其实是在拼人品。一个人在文字的道路上,能走多远,注定人品得有多高尚。
《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帮助凶残的刑警队长洗钱后,刑警队长履行承诺,请安迪的狱友们喝啤酒。明媚的阳光下,狱友们像在自家的屋顶上,快意得喝着新鲜的啤酒。而他自己则默默坐着,瑞德说,安迪为之洗钱,且要求其请狱友喝啤酒,你或许以为他一方面是在讨好刑警队长,一方面是在讨好狱友。可是,我认为都不是,他只是在享受心灵在那一刻的自由。
他和安迪一样是有信仰的同类,在做好自己的同时,尽可能帮助别人,以此表达对生命最大的善意与尊重。
这个儒商身上,从不见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特有的孤傲,取而代之的是那年那月那些被称为中国脊梁的,脊梁们特有的抱负与担当。
他活得热烈且热闹,身上有许多不同标签,红尘之中的,商人;庙堂之上的,政协委员人大代表;象牙塔里的,大学教授;阳春白雪的,诗人;山水派掌门,钓鱼帮帮主;不一而足……
假如,你夸他诗好,他的答复一定会让你后悔,他说:写诗是我做的最差的一件事。
“我表现的我不喜欢任何事物,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过我想要的。”《破产姐妹》如是说。换言之,他表现的他喜欢所有事物,也许,是因为他想要的他都得到过,或者在努力得到。
“大闹一场,悄然离去。”金庸如是说。我听他说过最多的,便是——我不想虚度光阴。
我想,他或许想在有生之年,把和这个世界能发生的关系,都发生一遍才甘心。可惜,时间有限,不得已,他只能选择对自己无比凶狠。除非不做,要做便做到最好:这是他的口头禅。《诗经•大雅•荡》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他必定是漏网之鲜。
他是在2017年开始写诗的,那年,他的年纪刚刚是父亲离去的年纪。为着身为知识分子的父亲那代人特有的念想,他收拾了一下两下心情。于是,不到两年,便有了我书桌上的这本诗集。他说,这本诗集之后,他还会出第二第三本……
从某个角度说,诗人是为人和人类的记忆与感受而活着。因此,记忆与感受,促使他永不停息。
我想,他必定是真正意义上的诗人。
光明的获得,不在仰望的时刻,而在低头的一瞬。
阎连科在卡夫卡获奖感言中说:“没有一个历史阶段,东方的中国,能像当下这样,在无限的光明中,同时又有着无处不在的遮蔽、阴影和模糊。今天的中国,似乎是整个世界的太阳和光明,可也有着让世界巨大的忧虑和暗影。而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每天,每时,都莫名的激情,莫名的不安,无由来的胆怯和无来由的莽撞。”
阎连科说,自己注定是感受黑暗之人;而我说,闫殿才注定是感受光明之人,或许,你可认为他一直都是那个在教堂里清扫烛油的老妇人。
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你的中国,你怎样,你的中国便会怎样,你光明,你的中国便不再黑暗。
我亲爱的读者,希望将来某一天,你也会写下如许文字:沙河塘上秋意近,又见少年缓缓归。
而那人也许,缺黄金,缺苹果树,缺赞美诗;然而,他一定是持身中正,持心笃定。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如是我闻。
沙河塘上秋意近,又见少年缓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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