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久了,思考多了,生活就越发变得孤独。在这个小城能聊得来的人本就少,更可怜的是它还会越来越少。
一天,亲戚来买烟。红塔山已经涨到九块一盒很久了。他说拿三盒,三八二十四。我笑着看他一眼没答话。顺手拿了一瓶一升的冰红茶送给他。静静的听到微信收款二十四元。其实他不懂,如果他只说拿三盒红塔山,我只会收二十一。因为批发价是是六块八。还因为我们是亲人。最难为情的是,难道我看起来很傻吗?
汪叔已经做到了副局长并且兼着纪委书记办公室主任和人事科科长几个职务。每天晚上都去局里检查一遍。每到一个新局长,都很器重他。因为有他在,局长便可垂拱而治,而各部门运作协调。我们因为都喜欢读老庄在开明书店结识的。明年汪叔就退休了。我私下里还跟隋叔聊过汪叔退休了,就可以丢下机关那些破事,做个逍遥的人。某日傍晚,几个叔叔就聊起退休是否返聘的事。我就对汪叔说,明年你一退,可就逍遥了。管他们那些破事。汪叔没接话。我忽然发现自己冒失了。其实那正是他的关键处。我只能点一下。然而我又只能沉默。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上说,如能将至爱之物供奉药师佛,所求皆得。此处智慧颇深。人倘若能放下至爱,也便无所谓苛求了。对于汪叔而言,那正是他一生的事业啊。看着他,我如静水之鉴。然而,十年了,我也放不下杨。道理都懂,放下真难。忽然觉得自己点别人的一嘴,就像鸦叫。
无意中,有个高中生认识了我,我在一个不方便直接离开闭合空间里,听他讲他读书的见解。他夸夸其谈了半个小时,我生生听了半个小时,还得应和一两声。实在听不下去的时候,便说两句别的见解让他思考下。熬了半小时,我终于觉得这时候说有事情要走不显得不礼貌。有一日朋友告诉我,他去了贵州大学,还顺便向我问好。这是一件不幸的事。
老夏是县里首屈一指的风水师。是隋叔的朋友。他们两人尤为相契。时常一起谈玄论道喝酒吃茶。前些年老夏一直给开发商看楼盘,因为赚钱比较多,她媳妇担心男人有钱又孤身在外有变故,便撺掇隋叔和他一并去。因为夏叔没个像样的徒弟,而隋叔亦颇通数术。然而隋叔还没出发,开发商便不再拍地盖楼了。老夏赚了几年大钱,赚足了,并且已经领退休金了,便不愿接阴宅以及小家小户的活。有一次一个印象很好的朋友托我求他帮忙看阴宅风水。我思量再三委婉的拒绝了。因为老夏看风水很贵,就算给我面子省几百,朋友也不知道还会觉得贵。而且老夏也会勉强。我一直觉得老夏人不错,老夏也一直对我不错。可是到一起聊天,很快就进入尬聊。我有些线装书,字体很好,说是字帖也不为过。分给朋友了。老夏爱写字,其中由两册给了老夏。有天,隋叔对我说,老夏请我们吃饭,想找你。我没找你。我说:你做的对。有时候就是这样,都很好,却不相合。都很好不就很好嘛。
老孙大爷离世四年了,我至今还能想起他的笑容。黑胖魁梧的身材,笑起来牙齿尤其白。他是极率真热情的人。爱好书法。那时他刚在烟草公司退休。每天送孙女学琴,便在开明书店驻足,看看字帖。久了就熟识起来。白居易有这样一个故事,白居易初次见顾况,顾况看他名字有趣,便打趣说,长安米贵,居大不宜。及读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叹曰,有才如此,可居天下。他不知从哪听了这个典故,便讲给我和隋叔听。我们俩只好配合听他的故事。他又把顾况的名字记错了,我那时还年轻,就提醒他那个是顾况。孙大爷一下就知道我们都知道的,于是哈哈一笑。孙大爷原打算孙女上了小学,就天天来开明书店写写字读读书,吹吹牛。他尤其喜欢字帖,尤其喜欢线装书。他过世后,他的字帖都被他家人拿来让隋叔代卖。有天我见一册字帖不错,便对隋叔说,这个我拿走了。隋叔却说,这本你得给钱。是你孙大爷的。我付完钱。看着这个字帖,这大约也是个纪念吧。
我得了一些文征明的字帖,是宣纸线装的。送给隋叔时,他忽然对我说,要是你孙大爷活着就好了。我呆了一下说,是啊。
有一天,进了一些大米,送货的说,大米又涨价了。我忽然闪出一句长安米贵居大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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