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

“棉花糖”纪念品ZX1024号店，我来取送给妻子5周年纪念日的礼物。

服务员大白在扫描我的大脑后，带领我来到了T3层10101室门口。

这是高管办公室，理论上不是我这样的小顾客应该来的地方，我隐约有不详的预感。

门被打开，另一个脸上挂着亲切笑容的大白把我迎了进去，跟服务员大白相比，它脸上的表情要生动得多，明显植入了更高级的“拟人”系统。

“我是‘棉花糖’3级主管‘邻家的大白’，您叫我小白就好。”

“你好小白，我来拿我的‘棉花糖’。”

大白搓了搓手，面露难色，“您先坐下，成良先生。喝果汁么？啤酒？或者……茶？”

“不了，我妻子还在饭店等我见面，还请您尽快把东西给我。”

“是这样的，成先生，您的物品在运输途中遭遇了‘信息乱流’，虽然没有发生致命的损坏，但是它的容器已经严重破损了，换句话说，您将无法使用它。”

“那应该由贵方解决吧？更换一个新的容器不就好了么？”’

“是的成先生，新的容器并不昂贵，但转移的工程就比较贵了。如果您选择放弃该物品的话，我方愿意以‘时间代币’的方式赔偿您150%的损失。”

“小白，你可能无法理解，这物品对我很重要，不是你几百小时的代币可以抵消得了的!”

“对不起，成先生，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如果您执意要保住这份礼物，由于您先前并未投保运输险，您需要承担50%的转移工程费用，也就是5000代币。”

我眨了下眼，眼前浮现出我的代币储蓄，5万零20。这5万是用来买“云房”时交首付的，一分都动不得，此时此刻，我只有20代币。

“这是你们的事故！不应该由我买单！”我很愤怒。

“实在对不起先生，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不想的。但依照合同，我们只能帮您支付其中的50%。”大白赔笑着脸，这样的表情毫无意义。我知道这张脸背后没有丝毫的情感，更不用说尊严，只有无尽的0和1组成的代码。

“我手头并没有这么多代币。”

“您知道的，您可以用您的脑容量付款。根据扫描结果，您在人类中是极为聪明的存在，依据当下的汇率，您只需要支付1199小时的记忆。一小时记忆相当于4块多的代币，是非常超值的。当然，我们依然更希望您接受我们的赔偿，放弃这一物品，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脑容量……”

我陷入沉思。

跟所有普通人一样，在18岁以前，我的生活充斥着大大小小的人脑开发补习班。“人生导师”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我必须尽可能地使自己变得聪明，以便将来能有好的工作。我非常地努力，也不负所望，名列前茅。18岁那年，按照法律规定，我去“职业感应局”感知自己命中的岗位，最后结果很好，高薪技术岗——芯片搭桥师，每个月工作26天，每天10小时，有390时间代币的工资，也就是每小时1.5个时间代币，这相当于我的人生价值是普通人的1.5倍，代价是我必须清除50%的记忆，用于储存“芯片搭桥”的专业技能。此后，我依然没有停止对自己大脑的开发，并主动地删除无用的记忆。5年后的今天，我已经连续晋升三级，成为了头部搭桥师。现在我的技术储存容量是我大脑记忆空间的65%，我每个月工作28天，每天14个小时，每个月的工资，是2940代币。加上平时大脑开发讲师副业的收入，我每个月的收入翻了近8倍，也因此攒下了这一般人难以企及的财富。毫无疑问，我是人类群体中前1%的存在。

但过量的记忆删除已经部分影响了我的人格框架，我变得越发的冷漠无情，绝对理性。事实上，20%的记忆储量，是维持人性的底线，再少，就会彻底沦为“人形机器”。

1199个小时，这相当于我1.8%的记忆储量。要知道人脑本身就会清除压缩很多记忆，真正能形成稳定存储的，一年也就大约800个小时。而现在还存留在我脑海里的记忆，每一段都是那样的珍贵。

记录了每次我成长的蜕变，记录我与爱人的重大时刻，记录我最深刻的喜怒哀乐，当然还有我硕果仅存的朋友。

我试着清算还可以用来支付的记忆，732个小时，怎么算也无法更多了。除非……

我的灵魂扫视我的大脑。“芯片搭桥”，占据了43298小时，这是我的专业技能存储，立身之本。“微纳”，我所服务的公司，占据了3928小时的空间，里面有大量的我可能会用到的信息，也是我继续晋升的关键，这一块肯定是不能动的；“入梦”，5298小时，这是跟睡眠相关的系统程序，不可删除；“林小雨”，看到这个名字，我就心头一暖，我的爱人，9890个储存时，里面满满的都是我们的幸福。突然，我的视野被角落那个名为“贝龙”的空间所吸引，这一块记忆占据了500小时的储存空间。他是我儿时最好的朋友，事实上，哪怕到今天，我们依然每周都会通话。但我们如今已经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了，维系我们的关系的，就是这500个小时的过往的回忆。

如果放弃这500个小时，我的人生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除了每周少那么半个小时的电话，除了在我的生命里永久性地删除一个对我的未来不会再有任何帮助的人。而另一边，是我准备许久的送给爱人和自己的如此珍贵的礼物，它必将又带给我们一段新的美好的回忆。

我的心蠢蠢欲动，这个选择似乎并不那么难。

我在脑海里回放我跟“贝龙”的记忆，那真是一段令人心醉的时光——我们一起去“暗网”冒险，差点被非法记忆移植机构抓去解刨；我们一边吃着饼干一边大谈理想，他立志要当一个“诗人”，这个令人唾弃的职业现在就像阴暗角落的老鼠，地位如同数百年前的“妓女”；他比我更加的叛逆，总因为逃课被当众施与神经电击，屎尿齐下……但他不知道当时他眼里放出的光，多令我羡慕。他一向是最酷的。

可现在，他不过是最底层的民工，他身上的光芒早已消失殆尽，每天为了生计劳作，过得远不如我。而这段记忆，我翻看了千百遍的记忆，已不能再使我产生太多的情绪波澜。

或许是时候，说再见了。

我抬头看向大白，他站在一旁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如果我在这里沉思三天三夜，大概他也会保持着相同的姿势表情，一动不动地等待三天三夜。

“我愿意支付我的记忆，麻烦进行‘棉花糖’转移工程吧。”我对它说。

“好的先生，您请这边付款。”

大白带我走向了S101层的一间实验室，里面放着一架最新款的“记忆提取器。”边上站在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大白。

“1199记忆时。”大白对大白说。

“好的。”实验服大白点点头，调节好参数，示意我连接脑机接口。

我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调整头部的位置，就在即将与机器连接上的瞬间，我突然迟疑了。

“请等一下！”我说，“我能再打个电话么？”

“当然!”，邻家的大白说。

“当然。”实验服大白说。

“哇哇哇，成大科学家！没想到你会提前给我打电话！你是想我了么？哈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虚拟屏幕上，贝龙消瘦但是活力的形象几乎扑面而来。他坐在一条流水线路上，一边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一边操纵着几个机械爪子拼装小型超算机的机箱。事实上他只负责机箱最外层的四面焊接，在他的周围还有无数的工人负责他的上游与下游，他们都尽量地伸长脖子，放出声音，试图跟我打招呼。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全息虚拟电话应该也是很少见的吧。很明显，我每周的电话，让贝龙涨了不少面子。

“最近好么？”我问他。

“哈哈哈，好不好，也就那么回事，对吧。我他妈对着这玩意儿，每天就这么拧20个小时，感觉整个人都拧在这了。你最近怎么样，突然打电话过来，不会又要升职了吧。不会吧，不会吧，我从小就觉得你牛逼，但每次都得再说一遍，你可太强了。”他回头对他的工友们说到，“芯片搭桥，你们懂么？哈哈哈。”

“不懂不懂。”

“向大佬势力低头。”

“怪我年轻的时候贪玩呀，不然现在估计也是个人脑制杖师，哈哈哈。”

“掌声朋友们！”

我看着他们哄乱的，浮夸的躁动，一阵心烦意乱；哪怕我在最开心，最难过，最愤怒的时候，都不会有这么多情绪。

这真是一个嘈杂的世界，我早该跟它做切割了。

“事实上，”我说，我的声音并不大，但我一开口，对面一下子全安静下来了，这种群体性的专注与期待无形给了我一种压力。我说出了违心的话，“我就是突然想你了。”

“哈哈哈，多大年纪了，瞎矫情。你要想我了，随时找我，反正我总是在这。我几乎一直在这，哈哈哈，哦，也不对，我上周还特意请了一次假。你记得吧，你给我的‘猫咪博览会’的门票！我天，无穷无尽的猫，花的，白的，胖的，很胖的，非常胖的。最关键的是什么，不用钱，随便摸！我简直……天堂那就是。对了，我拍了好多照片和视频你看么？”

“下次吧。”我也挺喜欢猫的，但为此花一天的时间去看一个博览会就太奢侈了。我们计划着买了“云房”后，就养一只猫。

“也是，你应该挺忙的。哈哈哈，一直都是我在逼逼叨逼逼叨的，不会太占用你时间吧。唉，你的活太费脑了，不能一心二用。像我，把我头割了，我的手也能接着在这机器上扒拉。所以你别看我这一辈子就定在这了，我的灵魂飘忽着呢。这会已经飘到了四号线的阿花身上了，哈哈哈。三天前我们还说了一次话！她问我是负责哪一环的，我说我是负责搭变形金刚的。哈哈哈，朋友们，拧螺丝的时候～”他一抬手。

他身后传来齐刷刷的声音:“你们要知道你们在造的，是变形金刚！”

“谢谢朋友们！”

他春风得意地看着我。

我咧了咧嘴，做一个笑的表情。

“对了，方便问个问题么？”我说。

“哈哈哈，你问！”他说。

“你现在脑海里，我占多少空间？”

估计会比我多一点，七八百个小时吧，我猜，毕竟我为了工作删除了不少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看看啊～”他装作突然僵化又恢复正常的样子，“哈哈，找着了，7378小时，哦，它还在增加，看，现在是7379小时了。老大一块了我跟你说，感不感动。你呢你呢，我在你那……”

“我……”

“哈哈哈，我才不关心这些呢。最重要的就是当下这一刻不是么。”他自顾自地又岔开了话题。

我看着他沉默，没有说话。7379个小时，那真是很重的一份记忆了。而自从工作以后，他在我脑内的记忆，再没有增加过哪怕一分钟。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以后，可能不会再打电话过来了。”我必须坦率地说出来。

“以后是指，”他停下机器，手在空中划了划，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解。然后舌头舔了几下嘴唇，眼睛莫名晶莹了些。

“我……”我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他把我的电话挂了，一分钟后又重新打了过来。打一次电话，要3个时间代币，这相当于他一天的工资。

“哈哈哈，我可真不像话，认识这么久，这居然是我第一次主动给你打。”他笑着说。“其实我一直有这一天的心理准备，我们早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对不起，贝龙。”

“嗨，没事儿，不过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好兄弟，加油！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

他眼睛红彤彤的，里面盛满了复杂的表情。

我不能说没有伤心，但更多的竟是尴尬与羞愧，为自己情绪起伏的微弱，为他隐藏不住的不舍与难过。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巡查组马上就该来了，我可不能再跟你聊了。”贝龙冲我眨了眨眼。

“嗯，再见。”我说。

“再见。”他说。

我挂了电话，半小时后从纪念品店里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一朵小小的美丽至极的云。

我不知道，我已经永远的忘记了一个曾经最要好的朋友。但这实在稀松平常。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彻底的死亡——数以百亿计的这样的例子，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对我来说，最后，只要留下最重要的那一个，就够了。

小雨，等我，我来了。

这是K市最高的楼，1001层，半透膜包裹着的露天阳台，隔绝大风和寒冷，放进醉人的美景。以前的人喜欢俯瞰世界，把什么都踩在脚下，但当你到了一定的高度，身边都是云和晚霞，那种虚荣看起来，就像是笑话了。

这是公司给我的奖励，木鱼知道今天是我的5周年纪念日。对了，木鱼是主管员工绩效评价的超算，在它的数据库里，每个人的价值都被量化到了最后一位小数。它拥有我近乎所有的资料——每日行程、人际关系、体脂血压乃至每天咬自己手指头的次数。

我要感谢它，给我预定了全餐厅最好的位置。

17:30，小雨穿着华丽的礼服，准时地出现了。她是如此的美丽，一如5年前的她，事实上，她也选择把外貌年龄冻结在了18岁；但她希望我更成熟一点，所以理论上我的年龄会冻结在7年后，也就是我30岁的时候。

我们的故事可以用最美好而简单的一句话概括——大数据匹配，一见钟情，裸婚。至今为止，我们相处的每一天都让我感到幸福，哪怕是争吵的时候。

科技的魅力便是如此，快速，并且精准。

“成哥~”

“坐，小雨。”

“昂~这个地方好漂亮，你是不是又乱花钱！”

“没有，不要钱，我刷脸进来的。”

“是不是刷完就不要的那种？”

“哈哈哈，脸，我还是要的。”

我看着她被我逗得哈哈大笑，我也笑得开心极了。我太喜欢她了，我这样一个冷漠的人，几乎所有的耍宝都送给了她。

我们愉快地吃起了晚宴，餐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这样的可口，对面人的一举一动都让人心神荡漾。吃完饭，我让服务员收拾好餐桌，摆上香薰和花，换上更为迷幻的灯光与音乐。

“我还有个礼物要送你。”我说。

“哎呀，老夫老妻了，干嘛呢~”她的眼神里分明透露着期待。

我伸手穿过半透膜，从身边的云朵里抓出了我早早藏好的“棉花糖”。

“摘下天边一朵云，送我最爱的姑娘。”

“哈哈哈，我喜欢我喜欢，又不花钱又浪漫，你可真不像是个理工男。”

“那还是花了我5000……”

“嗯？花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这可不是一朵普通的云。”

我示意她伸出手掌，然后一起按在了“棉花糖”上。

一阵轻微的眩晕，我们穿越到了夜晚的海岸边，她身着蓝绿相间的民族风吊带群，我衬衫短裤人字拖。

“情人海岸”，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但眼前的海，不是普通的海，而是数百光年的宇宙被几百亿倍压缩后投射在眼前形成的星辰之海，那种无垠的辽阔，映照着人类的渺小，让人越发想珍惜身边人。

她几乎瞬间就落下了眼泪。

“谢谢你，成哥，我太喜欢了。这真是最棒的礼物。”

“你喜欢，就太好了。”

我们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与身边的幸福中久久不能忘怀，直到2小时后，被强制弹出，回到餐桌旁。

她闭上眼睛，又回味了许久。

睁开眼，柔柔地看着我道，“这份礼物，很贵吧。”

“不贵，就一百多代币。”

“那真是物超所值了，没想到现代科技这么强大了，连‘穿越时空’都可以了。”

“哈哈，因为那一天对我来说太幸福了，我隔天就去一家全息制造工厂，把整个记忆复刻了下来。”

“那也是我到18岁为止，最幸福的一天了。”

“那之后呢？”

“那之后的每一天，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同样的幸福。”

“我也是。”我说，“不过，你差点就见不到它了。”

“为什么？”

“这份礼物在运输的时候遭遇了‘信息乱流’，原来的容器被打碎了，还好东西本身没有碎。”

“这可能是命运的眷顾吧。等等，那你是又换了一个容器么？我有朋友是做全息转录的，要保持这样的还原度，应该是非常困难的。这过程需要花费额外的代币么？”

“嗯，需要5000代币。”

“什么？”她神色一下子变了，“你知道现在不是乱花钱的时候，我们明天就要去买属于我们自己的云房，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呢？你应该知道它的意义，有了云房，我们就有了专属于我们自己的2万时的记忆存储云，未来会有多少美好的事可以保留，万一，万一就差这5000代币。”

“没有万一，小雨，我保证！我用的是自己脑子里一些没用的记忆，用来买房的5万代币我一秒都没有动。放心吧，明天，明天我们就能有专属的云房了！”

“你现在，还剩多少的记忆存储空间？”

“33.2%”

“你以后，不可以随便删除记忆了!你知道的，跨过20%的线，你就彻底丧失人性了。”小雨担忧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这不是还活蹦乱跳么！”我并没有把她的担忧放在心上。我一向有很好的自制力，并且我相信在我不懈地锻炼下，我还能开发出更多的记忆存储空间。

“对了，我把我的代币转给你，我的假期用完了，明天还得去上班，提房就全靠你了。”她说着，我的账户上便多了5万的时间代币。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我感到震惊，小雨的工作待遇比我稍差，理论上应该只有3万的储蓄。

“我怕明天出什么意外，你知道的，最近到处都在说云房的价格要上涨。”

“不会的，不会的，我都跟那边联系好了，半年前就订下了，8万代币，板上钉钉。”我急急地说完，轻轻地问了她一句，“你现在，还剩多少记忆空间？”

“28%。”她说，“成哥，我的世界只剩下你了，你就是我的全部。”

我紧紧抱住了她。

第二天，我早早地赶到了云房交易中心，一座脑神经网络状的庞大建筑。很快就有销售员热情地接待了我，却不是之前一直跟我联系的那一个。

“小王呢？”

“他……前段时间业绩下滑，压力太大，选择永冻了。”

云房销售界存在一条铁律，就是记忆存储空间不得低于50%，为了保证给客户最“人性”的待遇。因此，每一个销售都必须用剩下的50%的空间储存大量的职业技能，对人的要求极高，自然待遇也很好，竞争尤为激烈。又因为身上“人”的成分浓烈，对压力的敏感度高，每年都会有很多承受不住压力自杀的人。相比之下，永冻自己，等待未来，是很温和的放弃人生了。

“这实在是太可惜了。”我表达了遗憾，但心里并没有太多波澜。很快我便接着道，“那么我之前看好的那一款云房现在能提走么？”

“稍等，我刚接手他的业务，您容我查询一下。”

果然，人性越多的地方，办事效率越低，我心想。

“很抱歉，成先生，这边可能有一些小小的问题。您之前跟小王商定的价格是8万代币，2万小时的云房是么？”

“是的。”

“是这样的先生，由于最近想要购买云房的顾客越来越多，云房的价格水涨船高，目前这一款云房的价格已经卖到了14万，恐怕……”

“但是我已经签订了协议不是么？”

“真的很抱歉，但有太多人排队等候了，我们这边可以支付您8000代币的违约金。”

“你们这样的行为是违法的，我可以起诉你们！”

“事实上，已经有不少顾客这么做了，但是他们最后判定得到的赔偿也不会比这更多，还要支付高额的诉讼费。”

“但我们说好了，你明白么？你不能就这么坐地起价。你知道我跟我爱人为了这套房努力了多久么？”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上面的意志，我只是一个小员工，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实在是抱歉，或许您可以选择8000小时的云房，现在特价只需要3.8万代币，算上8000代币的违约金，只需要……哦，不，最后一套8000小时的云房也卖出去了，对不起先生。”

“你让我冷静一下。”我捂着额头，小雨期待的眼神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过了一会，我觉得自己稍微清醒些了，我问他：“那么现在2万小时的云房还有么？”

“有的先生，如果您还愿意购买的话，要抓紧了，因为到明天可能会再进行一轮价格调整。”

“好，我明白了。你闭嘴。”他的话听得我实在烦躁。

他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对不起先生。”他说。从头到尾他就只会说对不起。

“所以算上违约金，我还需要付132000的时间代币是么？”

“是的先生。”

我看了看记忆时对换时间代币的实时汇率，132000时间代币，我需要出售24819小时的记忆，也就是自己11.5%的记忆空间，这意味着，我将只剩下21.68%的记忆存储空间。

1.68%的余地，足够了。

“你们支持脑容量支付么？”

“当然先生。”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云房，我买定了!

接上脑机，我选定了待清除的空间，为了凑够时长，我甚至不得不清除一些与小雨相关的记忆。但为了将来的幸福，这一切都会是值得的。

“警告，删除后，您的记忆存储空间已不足25%，超过了人性警戒线，请问您确定要删除么？”

“确定。”我说。

我成功带着云房回了家，大量记忆删除后，我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莫名的状态。好像整个世界都与我隔着一层雾纱，我可以清楚地知悉并且理解周围发生的一切，但我无法产生任何的感觉。同时，我得到了一条消息，根据我现在的大脑状态，芯片搭桥师已不再适合我了，一周后我需要去职业感应所重新选择新的职业。而这一周，我将全身心地照顾小雨。

她看到我带着云房回来的时候开心极了，抱着我大喊大叫。

我也抱着她，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她说她开心极了，我告诉她，我也是。

此后，我每天起床亲吻她，跟她说早安，拥抱她，送她出门，又接她回家，跟她说我爱她。

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话语。

她也会亲吻我，拥抱我，跟我说她爱我。

第七天的时候，我们的云房里上传了第一份记忆，她的记忆。我戴上链接器，置身到她的记忆里。是她捧着我送她的“棉花糖”，一个人进入了“情人海岸”，她面对着漫天星河，泪流满面。她似乎很难过，可她为什么难过？这应该是我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那一瞬间，我似乎也重新感受到了“难过”的心情，但我无法表达出来，我退出来看向墙上的镜子，镜子里的我，面无表情。

第二周，我得到了我的新的职业，是高层管理岗，月薪高达5000代币，比我之前的要多2060。

我来到我上班的地点，我来过这里，这是“棉花糖”纪念品店。

我穿上全息投影形成的制服，并在胸口上浮现出我的代称。

我是T2级主管——聪明的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