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红马是我童年最好的玩伴。可惜,后来它为了救我父亲,牺牲了自己。我当然庆幸它救了父亲,但我也不想它死。那时节,看着它奄奄一息的样子,我们全家人都很伤心,想尽了办法救它,可还是救不了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死去。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无奈。那次的疼痛,也融入了我灵魂中的诗意。后来,我在《西夏的苍狼》中说,枣红马死时,我哭了很久,以后每遇到对我好的女子,我便觉得,她定然是枣红马怕我寂寞,转世来陪我的。
——摘自《一个人的西部》 雪漠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摄于:清晨的恩施火车站就在此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碎了帽峰山深夜的寂静,随之而来的是敲锣的声音。按照这里的惯例,这是“死亡”的讯息。如果我没有猜错,村里准是又有人逝去了。自打我从广州市区搬到帽峰山森林公园这边后,几乎每年都会见到村子里面办丧事的场面。我从小生长在城市,没有见过传统意义上的丧礼。起初看到这样的场面时,背后总会不自觉的冒出阵阵寒意。现在大多数处理尸体的方式都是火葬,任凭一个人在生前有几多风光,到头来一把火一烧,也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虽然我不太喜欢秋天,但是,深秋又是我最怀念的季节。秋风起,吹散了记忆里的尘埃,吹出了童年的回忆。小的时候,每逢秋风起,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总会到楼房的侧面放火。我们分头去找砖,去大排档上买生肉串和火柴,去捡别人丢掉的一次性的筷子,然后再从家里拿出油、盐等佐料,一个幸福的周末晚上就这样的燃烧了起来。放火烧烤是童年中最美的回忆之一。即便我们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把火生起,即便我们烤出来的肉是半生半熟还沾了点土,那个被火点燃的周末的夜依旧燃烧在我的心里。我吃过不同地方的烧烤,湛江烧烤,湖南烧烤,四川烧烤,东北烧烤等,但是童年时自己放火烤的半生半熟的肉是最难以忘怀的味道。每次吃烧烤,我总是会怀念童年烧烤的味道,当我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怀念童年烧烤的味道时,我便知道了朱元璋为什么会怀念珍珠翡翠白玉汤的味道了。
小时候觉得放火很开心,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那场火确实叫放火。现在回忆起来,那场火不单单是童年简单的放火,同时也是一段青春点燃的岁月。孩子的天性就是喜欢和大自然接触,喜欢玩水,玩沙子,玩火……这些都是大自然赋予一个孩子的天性,同时也是一个孩子与生俱来的能量。
春运时坐的火车“火”对于我来说,不单单是童年的回忆,同样也是另外的一份乡愁。每年过年,我都会回到外婆的故乡——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过年。虽然春运的人很多,但是我很享受春运的过程。对于这个相对物质丰富的生活环境来说,“乡愁”二字距离人越来越遥远。有些人离乡久了,甚至会将他乡做故乡。所以,我很喜欢客家人的祖训——宁卖祖宗田 不忘祖宗言。
我的火车票从广州火车站出发,历经十八个钟,便可抵达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恩施站。我一般抵达恩施的时间是在早晨7点钟,恩施偏西,山多雾大。早晨七点钟的恩施还沉浸在一片朦胧的睡意里,我收拾好行李坐在车窗前,静候火车道启迪声,静候抵达恩施站的那一刻。
听外婆说,外婆的母亲就是恩施火车站这边的人。在修火车站之前,这里都是山,成群成片的大山。听家里人说,我的祖嘎嘎(当地人管外婆的母亲称呼为祖嘎嘎)年轻时身高一米七,有一条修长的腿,大大的眼睛会说话……山里的女子即便生的好看也不会是花瓶。听老人说,祖嘎嘎在还未出嫁时,经常独自上山打柴,一日遇到了土匪,在土匪还没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爬到树上去了……
火车快抵达恩施站时,我的眼前就会出现成群成片的大山。我知道,虽然眼前的这些山我的祖嘎嘎没有踏上过,但是这里却有她的后人,在列车上追忆她的过去。所以,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下了火车后,脚踩在这块土地上会有说不出的踏实感,想必这都是源于我祖嘎嘎的护佑。呵,请不要说我迷信。毕竟这是一种民间信仰,大多数的土家人是信奉祖先的,他们认为人死了就像神仙一样,可以护佑整个家族。您也可以把这种观念作为人世间一种诗意的化现,人活着是需要精神的,有思想的寄托的人,总会活的很诗意。
下了火车后,大山里清新的空气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空气夹杂着炭火的味道,这种味道是恩施州独有的,不要说在广州,就连在挨着的重庆也闻不到。我相信,在恩施长期生活的人,定然感受不到这种独有的炭火味。这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当美好长存于身边时,便会忽略那一份美好。
这种炭火的味道源于人们在生活中的烤火。火,是人类的起源文明,有人类的诞生的地方,就会出现火的影子。或许是大山深处的原因,这块土地上的先人对火有着独特的情感。即便现在用电很方便,无论城里还是乡村,许多家庭总是喜欢在屋里发一盆炭火来取暖。即便这是一个暖冬,即便年三十的时候,室外温度高达约二十度。发一盆炭火,和天气无必然的关系。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在我家里发生的故事。故事发生在某一年的年三十。这是一个暖冬,年三十的那天,室外温度高达十八度。按照十八度的气温来说,屋里根本就不需要发一盆炭火。但是,外婆不愿意了。土家人从骨子里就有对火的崇拜,在她的思想中,年三十是一定要发一盘火的,发的越大越好。这或许也就是广东人所说的意头吧,新的一年,要有一个好意头。外公是广东人,发盆火虽然是好意头,但是这个好意头却不是他的思想。他认为,在这么热的天气发一盆炭火纯属浪费。相持下,外公败下阵来,还是依从了外婆的安排,发了一盆旺旺的炭火。我从小就看着我的外公外婆因为地域文化的差异,发生过各种各样的争执。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外公“败下阵”来。每到这个时候,外婆总会告诉我,我的外公很爱她。
现在经济发展了,跨地域的婚姻越来越多。生活中,因地域文化差异而发生的争论是普遍性。但是我相信,只要有爱,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我的骨子里有四分之一的土家人血脉,我对火也会有天生的热爱。从小时候的放火,到大了后过年的生火。火在我的心中,寓意着生命中的希望,寓意着光明,寓意着美好。
用《大山里走出的孩子》这首歌中的一句歌词结束这篇随笔吧:“我是大山走出的孩子,像大山一样强悍,也有大山的情怀。大山里有我悠悠的眷恋,千里之外有我思念的泪眼……”
写于2018年6月15日广州帽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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