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柱子老哥父亲遇难的消息,传回村子时,差不多是四点来钟。
在家门前不远的菜园子里,正使着锄头翻菜地的兴旺爷爷,听闻了儿子遇难的消息,这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让他一时无法接受,也根本接受不了。
一下没能挺住的他,当场就瘫了,跌坐于他新挖的泥垄之上:嘴巴大张,猛喘粗气,脸无血色,如同一个纸片人一样,身子不停地抖索,和筛子筛东西那般,一上一下……
过了好半天,兴旺爷爷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午饭后,拿着捕鱼工具出门的柱子他爹,还是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而且还是永远也见不着的那种……他可是家中的顶梁柱,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的心头肉啊!他若没了,叫我这后半生该如何过啊……”兴旺爷爷横竖也想不通,即使就算他想通了,依然还是接受不了这个残酷且残忍的事实——儿子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可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已然发生了,再也无法改变 ,只是暂时还没看到死者的肉身而已。“ 一想到这,兴旺爷爷,彻底失控,心如刀绞般地疼痛;感觉自己的心,比滴干了血,还要难受上千倍。
就在那一刻,气糊涂了的兴旺爷爷,老泪横流,捶胸擂背,破口大骂:“老天啊老天!你这瞎了眼的老天,你到底想要如何来惩罚我?前两年你刚带走了我老伴;如今,你又蛮横地夺去了我的儿子,你到底还让不让我活下去啊……”
骂完,兴旺爷爷还是难受,心有千千结:“想不到,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留下那对孤儿与寡母,不知这今后的日子,该如何去面对?这个本就不易维持的家,该不会就这样轰然倒塌……”那一瞬间,兴旺爷爷一下子如同苍老了十岁的人,身子也有点不听使唤起来。
反正,跌坐于菜地泥垄上的兴旺爷爷,半天也爬不起来。那一天,他不清楚,自己最后究竟是如何回的家。
才两岁出头的柱子老哥,看着失魂落魄的爷爷归来,感觉爷爷就像一个行将死去的人那样,口水涎得老长,模样怪异又吓人……这让他很是不解,今日的爷爷,怎么会变成这副吓人的奇怪模样。
柱子不清楚爷爷遇上了啥事,这也正常。毕竟,当时小柱子年纪尚小,懂不了多少事,傻傻的分不清是与非。除了对人喜怒哀乐的表情,会有更为直接的反应外,其余之事,他还真是不知痒疼。
直至小柱子年轻轻的母亲,发了疯一样,用她的头顶撞向一侧的墙角,发出呼天抢地的哀嚎……否则,依平日一贯温柔可人的母亲,断不可能出现如此恐怖又嚇人的模样:身子卷曲如虫子那般,披头散发,腿脚胡踢蛮撞,大叫大嚷,犹如一个要死要活的女魔鬼那般。
先前一会还傻愣愣的柱子,仿佛突然就明白了什么,真是天塌了,吓得柱子老哥六神无主,紧跟着妈妈的哭喊狂叫,也是“哇呜……呜……哇呜……”地嚎啕大哭,泪流不止。
柱子老哥后来回想,其实,那突发之境的他,的确傻傻愣愣分不太清楚,那一天,他究竟为何要那般紧跟着大哭不止:是爷爷的失魂落魄,是母亲的慌张疯癫,还是父亲的意外离去,或许都是,或许全都不是……抑或是他突然之间便开了窍,竟未卜先知,知晓自己今后即将面对着的那些风雨与飘摇……
后来,柱子老哥父亲的遗体,被村人合力抬了回来。他年轻父亲的丧事,一切从简,随便找了地方落葬,立了块简陋的小碑石,便草草了事。就这样,一个年轻旺盛的生命,便从村人的视线中,彻底地消失了;父亲那俊朗有力的身影,同样从柱子老哥的眼里消失,再也无法找回。
一两个月后,就到了十月天,伴随着盛夏最后酷热难耐的骄阳,柱子老哥那位年纪轻轻的寡母,随身捎带了几件破旧的烂衣裳,翻过村后雩山山脉那道高耸入云的隘口,低垂身子,走得极为慢腾,一步三回头,有些不舍,又有些不甘,抛下了年幼且不懂事的小柱子,独自嫁到老坝里桥头的村子,这也是当年兴旺爷爷出生的所在地。
这捉摸不透的命运啊,总会被某种力量所拨弄。
当年,出生没几天的兴旺爷爷,便是从这老坝里桥头的村子,被人强行抱着离开;如今,柱子老哥的年轻寡母,同样却被人所牵引,与当年的兴旺爷爷近似,虽然也是不情不愿,可终究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改嫁到了兴旺爷爷的出生故地。
一进一出,如此的巧合,又或是冥冥中的注定,叫人嘘嘘,让人悲叹。
可能你会说,柱子老哥的年轻寡母,居然会那般的狠心,抛下自己尚且年幼的小柱子,独自离开,与人重建新家。身为人母,小柱子是如此的不舍和留恋着她。难道她会不清楚,怎么能抛下刚刚失父的小柱子,而独自离开。
那你可就大错特错,正因为你不是当事之人,所以你也不会清楚,更弄不明白,这其中酸甜苦辣的况味,它是那般让人愤懑,使人不堪……
农村里的人,重男轻女的思想一直都严重,女性地位极其低下,尤其是妇女和女童,更是饱受摧残和迫害。
尤其是那个实行计划生育的年代,很多农村家庭,做梦都想生个儿子来传宗接代。若接连生下的都是女孩,除了会带一两个在身边,余下女孩,就会想方设法送人。
可当时计划生育政策又过于极端,导致部分女孩送都送不出去。部分父母确实无奈之极,只得狠心把刚生下不久的女婴,弃之不顾,全凭天命运气存活。有些被活活饿死的女婴,亦不在少数。日积月累下,导致农村地区的男女比例,越发失衡,这也是当下农村地区大龄剩男多的原因之一。
而且,在我们那边的山村,因为种种意外成了寡妇的妇女,其命运更是悲惨连连。本来,刚失去了年富力强丈夫的妇女,很难在短时间抹平伤疼。可有时,还得面对,作为孩子监护人母亲的身份,亦有可能被人强行剥走,把自己膝下年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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