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改嫁离开后的那几日,那是他最为至暗的时刻。只要到了夜晚,再也寻不到母亲身影的柱子老哥,就会变得恐慌,烦躁不安起来。
少了母亲身影的矮屋子,仅有默默无闻的兴旺爷爷陪伴,爷孙俩大眼瞪着小眼,屋子里突然就变得无比的冷清,除了祖孙俩鼻孔里呼出的气息,几乎再无其他声响发出,安静之极。
长夜漫漫,再也触摸不到母亲怀抱里的温暖了,小柱子如同掉了魂的人那般,不是坐卧不安,就是寝食难眠,极不易安静下来。
特别熄灭了那盏昏暗的煤油灯后,黑漆漆的屋子里,很快便被被浓浓的夜色所充盈,陷入了更加黑暗的世界。
偶尔,初秋时节窗外的月光,会从窄小的木窗格栅缝隙里挤进来。月光如打碎了的玉盘,碧莹莹落了一地。而那随之而来木格栅的投影,如同放大了的金箍棒一般,就这么突兀地斜躺于地面,更是让小柱子心神不宁,啼哭连连。
往往,找不到母亲温暖港湾的小柱子,便会急得“哇呜……哇呜……”地咧嘴大哭,一直哭到自己没有丝毫的气力为止。
兴旺爷爷亦拿这个可怜的小孙子无法,除了把他抱紧些,把他紧紧地搂在怀中,轻轻拍打着小柱子的后背之外,兴旺爷爷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前来安慰这个没爹没娘的苦娃儿……
白天还好,兴旺爷爷可以抱住小柱子到村子各处转转,分散一下柱子老哥的注意力。可一到了夜晚,小柱子除了啼哭,仍然是啼哭……他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甚至比兴旺爷爷当初刚听到儿子出意外那会儿,还要难受上几分。
好在,哭累哭哑了的小柱子,很快就睡了过去,不再发出刺耳又恼人的哭闹声,这才多少减缓了兴旺爷爷的疲惫与无奈。
睡梦中的小柱子,那双柔柔弱弱的小手,便会不由自主地下垂,他的小脑袋紧贴着兴旺爷爷的厚臂膀;正处于浅睡眠的小柱子,手脚还会不由自主地晃动两下,许是在梦中遇上了啥,引起了他的颤抖反应。偶尔,小家伙还会跟着抽噎抖索,发出几声浅浅的低鸣……
早晨起来,小柱子还会朝兴旺爷爷大声嚷嚷,吵着要妈妈。在小柱子当时那年龄,虽然他还不太会说话,咬音吐字都不够清晰,但他对母亲的依赖,却是他最为本能的反应。
原本,一下子缺失儿子儿媳的四口之家,就变得够清冷的了。可突然之间,兴旺爷爷因为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家也跟着破碎不堪,他一下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导致他变得越来越忧郁,常常用悲伤的眼光,定定地看着某处,脸色阴阴沉沉,找不到丝毫笑容。兴许,兴旺爷爷又在想着柱子他爹,才会如此的失魂落魄。
往往,一两个时辰过去,兴旺爷爷仍蹲于家门前那块矮石墩上,一动不动,如同魂魄出了窍,和霜打的茄子似的,整个人都快蔫得不行。日子暗淡,近乎绝望,可这眼下的生活,还得继续。
转眼,就快到农历新年。
同住一村,那位与兴旺爷爷没啥血缘关系的弟弟,虽说他们哥俩早已分开各过各的,但凡得了闲,弟弟仍会过来安慰兴旺爷爷,要他想开些:虽然儿子不在了,不是还有小柱子在吗?应多把心思放在这个孙子身子,想办法把小柱子拉扯大。这样,起码兴旺爷爷李家的血脉与未来,还是可以维持并延续下去。只是,这一老一小,老这样干瞪眼,彼此相依为命,也不是长久之计。
就这样,兴旺爷爷那位热心的弟弟,开始替哥哥操心起来,并留意有无合适人家,看看能否与兴旺哥哥重组新家。
凑巧的是,村子里有一位寡母,年龄与兴旺爷爷相近似,恰好她们缺个男当家。她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与柱子老爹一般大,早已成家且分开另过。剩下的两个儿子,快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也就是眼下这两年的事。
若能让柱子爷爷与那位寡母拼凑到一块,顺便给小柱子也找了个奶奶,真是一举两得。说不定,兴旺爷爷与小柱子今后的日子,会要好过一些。毕竟,家里若有了个女主人,多多少少可帮衬一下,互相搭把手,日子也容易打发些。
多亏兴旺爷爷的那位老弟,是他从中引线搭桥,紧锣密鼓地探试了两趟,几番来回,最后,双方都没啥意见,俩老顺理成章,都同意了这门半途而来的亲事。
反正,两位老人共处一村,又是邻里乡亲,互相知根知底,也没啥好忌讳的。双方便叫了村里一位长者做媒,随便挑了个吉日,兴旺爷爷拎着他家几件破旧的衣裳与铺盖,领了年幼的小柱子,来到那位寡妇的家,入赘做了个上门郎。
从此,兴旺爷孙俩人,在那安营抓扎寨,全家五人,挤在三间矮屋子里,共同应对那艰难的生活。
两三年后,那位寡母的两个儿子,还真就各自成家立业了,很快便分开,各过各家的生活去了。就这样,柱子老哥陪着兴旺爷爷,与刚结合不久的新奶奶,三人相伴度日。
不知是中途组合的家庭,沟通起来会有压力,还是兴旺爷爷与新奶奶相处得不够协调,反正,俩个老人常因一点芝麻小事,就会接连争吵不息。兴旺爷爷的脾气变得越发的易怒,整天脸色阴沉,少见他有啥笑容,这令刚刚懂事不久的柱子老哥,常常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只要看到两位老人在吵架,又或爷爷阴着脸色过来,柱子老哥就会涌起一阵阵莫名的紧张感 。加上那位他的新奶奶,对待柱子老哥,也是不冷不热,没给过他啥好脸色,这让渐渐懂事起来的小柱子,更加感受不到新家有啥吸引人的地方。
有时,老奶奶还会嫌弃柱子老哥,觉得这个小家伙碍手碍脚,添了个只会吃闲饭的人。这让小柱子更是害怕,变得胆小且内向起来,也没啥安全感,很想找个无人之地,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打那以后,柱子老哥变得越发的孤独寂寞,越来越不愿与人多说话,彻底成了一个不是哑巴的“哑巴”。
时常,心情不好的柱子老哥,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改嫁到老坝里的母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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