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井一叶坠,凄凉瑶殿旁。残枝未零落,映日有辉光。沟水空流恨,霓裳欲断肠。何如泽畔草,犹得宿鸳鸯。”
——题记
(一)
一轮金乌斜挂在乾清宫的檐牙高处。
站在紫禁城曲折幽冥的宫墙之间,你一袭堇色飞凤牡丹旗装罩身,瀑布似黝黑的长发迎着晚风荡漾,如长堤杨柳的柔条,缠绵不尽。
“景仁宫。”
牌匾上三个砖红底的鎏金大字俶尔映入你的眼帘。
你歪头注视着,绒长的睫羽轻轻一扇,唇畔乍然漾起恬淡的笑意。
满宫内侍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你欢快地迈着姗姗莲步跨进它的大门,金秀凤台鞋履掷地有声,“嗒嗒”地敲击着你小鹿乱撞的心扉。
你的未来恰如这里明灭不尽的烛火。
那一年,你十四岁,是他的珍嫔他他拉氏。
你见过几次圣驾,他紧锁的愁眉让你既疑惑不解又忍俊不禁。你想尽办法逗他开心,他竟然没有责罚你,反而因此有了开怀的笑容。
时间一久,你的胆子也与日俱增。无旁人时,你总会温柔地唤他“湉郎”,为他梳头理辫。他也喜欢放松地伏在你的膝上,听你讲述精彩纷呈的西方文明。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那样的日子,尽管有皇后的妒忌,太后的防范,但你与他携手私语,棠棣花开如雪,合欢淡粉如雾,绽尽了一世的幸福。
《苍穹之昴》剧照(二)
渐进甲午,慈禧太后六十大寿,你由嫔抬妃。
那一年,你十九岁,是宠冠六宫的珍妃他他拉氏。你的景仁宫门庭若市,成了众人趋之若鹜的所在。
你把照相机、立宪制带进了魅魉掀浪,嗜人成性的紫禁城。
你学着恩师文廷式的模样为他讲述天下大势,拉着他四处拍照,定格你们的鹣鲽双栖影。
可惜那“摄人魂魄的妖物”却不为封建礼教所容,连你也被称作狐媚君王不思朝政的祸水红颜。
廷杖,降位,禁足。
一夜之间景仁宫门可罗雀。
买官卖官不过是她惩罚你的噱头。她要让光绪知道,让你知道,谁才是大清王朝真正的主人!
可惜那个精明的女人失算了。这一打,激发了载湉本能的反抗——小家不安,何以定天下?
他为你力争,护你周全,他要完成你们共同的心愿——变法立宪,革新军政!
你笃定地说:“湉郎,这天下终究是你的!”
却终究毁在他手上。
黄海英魂祭烈冢,颐和笙箫讽清明。
悲哉!
你深深地明白,没有她的首肯,荣禄不敢挪用军费置办寿宴,也不敢勒令李鸿章和谈签约。
她让他成了万民唾弃的卖国之君,受过西方文化熏陶的你,毅然决然地站在他的身边。
“湉郎,无论前方有多艰险,我誓死陪着你。”
《苍穹之昴》剧照(三)
“珍主子,请吧。”
崔玉贵尖锐嘲讽的语调穿透了紫禁城上方碧蓝的苍穹。
变法失败,戊戌六君子菜市口喋血。你作为帝党一员,被她关进了北三所。
她撤走了所有伺候的宫人,要你躬耕劳作,日日诵读懿旨。
每日清晨,你踮起脚尖,透过疏牖散落的微光,遥遥地望向瀛台——他被软禁的地方。
“湉郎,坚持下去,总会有夫妻团聚,重振朝纲的那天。”
两年艰苦的等待终于让你重见了中天璀璨的朱曦,而那不过是夕阳西沉前脆弱的流光反照,就如彼时江河日下的大清王朝。
她来了,依旧凤仪万千,盛气凌人。
“洋鬼子打进了北京城,哀家要移驾西安,不过你不能去。”
你笑着叩首,唇畔那一丝温煦染得北三所里的料峭风亦暖熏了三分。
“奴才明白,您是太后,自然该去安全的地方。可皇上必须坐镇京师,稳定军心。”
你知道,此刻她狭长的凤目里必定琼光汹涌,阵阵如刀,几乎要将你生吞活剥。
可你仍旧不弃心中所坚持的信念——只有他才是天下之主。
黎明静得可怕,你低垂着头,竟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皇帝也得走!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若留在京师被洋人挟持,那岂不是大清最大的笑话?”
她冷淡的声音宛如北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刮进你的耳底。
你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深,那温柔绝美的芙靥上写满了视死如归,也写满了讥诮讽刺。
“不,您错了,这么多年,皇上被您挟持,才是大清最大的笑话。”
“放肆!”
她终于被你激怒了,丹蔻一抬,一抹艳丽的鲜红在你眼前划过,接着“啪”的一声脆响落下,你细嫩的左边脸颊顿时高高肿起,鲜血顺着嘴角渗出,绽开一朵又一朵殷红的伤花。
你将它们悉数揽在手里,笑得畅快。
她冷笑一声:“你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把她推到井里去!”
“奴才遵命!”
崔玉贵带着另一名小太监迅速向你靠近,你望着他们猥琐不堪的面容,朗声喝道:“退下!谁敢碰本宫?!”
他们没料到你还有这么大的气势,顿时愣在原地不敢妄动。
“皇上没让我死,我要见皇上!”
她冷笑一声:“你做梦!哀家不会让你们相见的!”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拖走?!”
“是!”
他们迅速拽起你纤细的臂膊,将你奋力拖到井边,不由分说推了下去。冰凉的井水涌入你的五脏六腑,你吞咽着冰凉的井水,嘴角不觉泛起一丝微笑。
“湉郎,来世再报恩了!”
《苍穹之昴》剧照尾声:百年后,那一口井,以妃为名。你生来不喜讨饶讨怜,却生得一副男儿都短来的傲骨,平白惹人顾惜。这亦是你最吸引我的地方,似湖畔的幽兰,定能流芳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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