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后奶奶

        我六岁从老家的农村出来，随父亲在一家遥远的国企落户。因此，有关奶奶的记忆很模糊，只依稀记得奶奶白净、秀气、慈祥的面容，每天忙碌家务的身影，还有那双曾经裹足、行走不便的小脚。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忽然传来奶奶突发心肌梗塞去世的噩耗，我和两个姐姐哭成一团，她们与奶奶在一起生活经历深刻，经常讲：“奶奶是一个特别和蔼可亲的人，十分勤劳，不知疲倦！”奶奶让大家特别眷恋和怀念。

        奶奶去世后，爷爷一直独自生活。爷爷少言寡语和冷峻的性格开始有所转变，他经常躺在院子的竹椅上，凝视西山红彤彤的落日，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妈妈悄悄告诉我：“这会儿肯定是想你奶奶了！”

        爷爷的儿女们相继都举家进城了，只留下爷爷一个人守着一座大院子。院子里有十几颗高大的苹果树、梨树、核桃树和花椒树。爷爷生活多有不便，乡邻一直劝他再娶一个婆婆，也好互相照顾生活。

        我上初中的时候，爷爷终于动摇了，去见附近村里的一位婆婆，人挺壮实，没有裹过脚，干活麻利，脾气挺好的。爷爷回来寻思两天后同意了这门亲事。

       大姑、二姑和爸爸特意挑选一个吉祥的日子，在镇上最大的一家饭店里为爷爷和后奶奶置办一桌丰盛的酒席，算是最简朴的婚礼。然后接后奶奶进门。

        由于对奶奶感情特别深，我和姐妹、弟弟，以及家族的伙伴们，对后奶奶挺排斥的。爸爸发现这个苗头后，急忙嘱咐我们：“大家都在外地忙，无法照顾爷爷，婆婆替咱们做好事，大家都得感谢人家！以后都要尊重人家，都得叫奶奶！”

        后奶奶早年丧夫，孤身一人生活，特别清苦，只有一个侄女有来往。爷爷是退休干部，每月有不菲的退休工资，而且精通医术、烹饪、修磨，在村里为人正直，乐善好施，威望很高。后奶奶跟随爷爷后，生活条件大大改善，吃穿不愁，心情愉快，身体渐渐发胖，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有时候甚至哼唱几句蒲剧，逗得大家开怀大笑。她和爷爷都有一个喜欢吸烟的习惯，两人闲暇都手执一缕，绵绵不绝。所抽的烟的牌子比一般的乡邻要高级一个档次，令有烟瘾的老头、老婆婆们羡慕。

        高中暑假的时候，我回到老家与爷爷、后奶奶共同生活一个月。后奶奶做的面条特别好吃，每天都要给我炒两个鸡蛋补身体，她念叨说：“这娃学习太用功，身体单薄！”我感到特别温暖。

        我、爷爷、后奶奶三人去自留地里种菜，干农活，亲身体验劳动的乐趣。地里的白萝卜特别粗大，明显超过我在菜市场常见的萝卜个头。还有绿油油的韭菜，胖嫩的大葱，火红的辣椒，地地道道的绿色蔬菜啊！

        一天傍晚，爷爷外出给乡亲看病了。我与后奶奶闲聊起来，她深有感触地说：“你爷爷最怕的是孤独，去年过年时，家里没别人，就我们老两口，冷冷清清的。别人家一群一伙的放鞭炮，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你爷爷心里不是滋味，就一个人下厨，炒了四个好菜，一个人喝了很多酒。后半夜，他忽然停止打呼噜，我觉得不对头，用手推，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休克了！我急忙用力按住他的人中，一会儿他才醒过来！”

        我心里十分感激后奶奶，是她救了爷爷一命啊！

        几天后，是后奶奶的生日。我和爷爷、后奶奶在炕上围着小桌吃了一桌酒菜，老两口特别开心，都喝了一些酒，感慨地回忆着过去的往事。

        爷爷得过肝硬化，吃饭一直小心翼翼，特别精细，而且断断续续服用保肝的药。在77岁时，爷爷被发现患晚期胃癌，医治一年后不幸去世。后奶奶整日以泪洗面，大姑担心她悲伤过度，就把她接到自己家里伺候。后奶奶因长期吸烟，身老体衰，得了严重的哮喘。她仍不能戒烟，以致影响到心脏。后奶奶在69岁时，在大姑的炕上去世。

        按照风俗，人们把那间屋子的窗户拆除，用担架把后奶奶从窗户抬出来，隆重厚葬在爷爷和奶奶的坟边，与爷爷的坟之间有墓道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