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31日晚上11点57分,当我坐在床上,准备送去这一次的新年祝福时,接到了她打来的一通电话。
“是XXX吗?”
“是我呀。”
“你知道我是谁吧。”
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们之间已经通过许多电话了。
她继续说,
“我现在在亲戚家里,我们刚才一起看电视,吃晚饭,还聊了天,嗑瓜子。然后我坐在他们家客厅里给你打这个电话。对了,你一般说新年快乐都给别人发短信还是打电话呀?”
我说,“我以前都是短信,现在可能也就发个朋友圈,然后给个别一些人单独祝贺一下。”
“原来如此,我一般都是给别人打电话的。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习惯给打电话,而且……过一会肯定会有人给我打电话。为了防止我这个电话一会儿打不出去,所以我才提起几分钟给你打呀~这样的话,我明年的第一个新年快乐就是跟你说的了呀!”
“那么你收到的第一个新年快乐也是我说的了呀。”,我说。
“但是这个电话毕竟是我打的。我有一个请求,既然我跨年已经跟你打过电话了,那么除夕的时候,你第一个电话也一定打给我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年少的人,我知道你心里有未曾说出的话,它就这样沉入了时间深邃的海底。
大学毕业的那晚在ktv,隔壁宿舍的老王把麦递给我,点了一首四年前我曾唱过的《后会无期》,说当年这首歌让他一下记住了这位同学。接过话筒的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再唱过歌了。
正值高考那年,《后会无期》上映了。为了出去看看,我选择的学校都在遥远的南方。自己的离开正好迎合了这部电影主题曲的名字,于是想借它对自己熟悉的生活圈道一道别。虽说是强说愁,但对于那些同样第一次离开家的非本地同学来讲,想也是感同身受的。
我的大学在海边。在一个北方的少年心中,江南的海是憧憬,对于一个内陆的女孩来说也是这样。于是当我开学时在班群里问了一圈后,她第一个响应我,“一起去看海吧。”
看海最好伴着日出,可是没想到海边的日出竟然这般早。我们出发时已然是艳阳高照。这里的海也丑丑的,没有沙滩,只有被海潮送来的污泥和一排矮矮的防波堤。
海边有许多人在岸边挖海货,我们也跟着光着脚走下堤坝,一边小心着不被贝壳和螃蟹划伤脚趾,一边把名字的缩写写在沁满了海水的泥地上。与沙滩的触感不同,脚下的淤泥冰凉柔软,像丝绸。
写完后我们坐在堤坝上看着名字,一时间好似有千万个太阳闪耀在那起起伏伏的笔画间。
虽然没看到日出,但是坐在海边难免心旷神怡。《那些年》里有一个镜头,主角们坐在海边的堤坝上畅谈人生,曾也是许多少男少女们幻想过的场景。当我们也光着脚坐在堤坝上,我的视角仿佛飞到了我们背后,看着面前的人面朝大海,头顶天空。虽然大学生活还未真正开始,但我隐约觉得眼前的画面或许会成为一段回忆。
“下次再来吧,看一次真正的日出,再多叫上些同学!”,我这样说道。
我们勾起小指,再将大拇指按在一起,就达成了一次约定。
两次海边之行后,我们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多。在迎新晚会的节目中,我邀请她扮演了我剧本的女主角。辩论场下,她也总爱向我请教各种问题。我们一起在团委组织了活动,一起做了马原课的课题,相互写了明信片从自己的宿舍寄到隔壁围合……不知不觉间我们将对方当成了很好的朋友。
在学期中辩论队聚餐的时候,队长在展示他刚练会的小舌音,另一边的我们则把手藏在一次性桌布下面,戳破桌布偷偷用食指打着架。这行为被一位学姐抓个正着。她说空气仿佛在这里静止,形成了个结界包裹住我们,把我们和整个喧闹的饭局隔开了。虽然当时我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好玩,
不过那会是一个起心动念的瞬间么?
“在每个繁星抛弃银河的夜里。我会告别,告别我自己。”
我一直都很喜欢星空,在很多传说里,星星是挂在天边的故事。每当这首歌放到这里的时候,伴奏的钢琴声也像坠入山谷的繁星,闪烁着空灵梦幻的星光,那些故事也随之坠落凡间。
一个晚上,她在房间等到室友回来,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渐渐到了熄灯的时间,她室友还没有消息,于是一个人在房间有些害怕。我虽然对她说,“我室友都睡了不方便用手机”,然而却走到阳台关起门,给她打了电话过去。不知不觉我们聊了有三四个小时,可能是我打过最久一通的非网络通话。回过头,身后宿舍一片漆黑之中咧出一排白牙,下铺的老胡竟趴在门上偷听。
那也是个“繁星抛弃了银河的夜”。
我们宿舍朝北,海边的星空果然没有了城市的烟霾。那晚我第一次看到了北斗七星。
我说我看到了北斗七星,她赶忙问我在哪里,我说,你们宿舍朝南,看不到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朝哪里?”
“因为你们阳台和校门方向相反,而校门是朝北的呀。”
“诶?难道北方人天生都能判断方位么?”
“这你都分不清楚,出去还不把自己给丢了?那以后可得跟紧我。”
我们聊小学,聊高中,聊各自的家乡,聊这座初识的城市。我说,北京有个小吃我很喜欢,叫“麻豆腐”,做出来是一种暗绿色的糊糊,虽然不中看,但是好吃的不行,是用做豆汁剩下的豆渣炒出来的。当你点它的时候,有餐厅会问你要用素油还是羊油,这时候请一定要选羊油!她虽然听得很认真,但想必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吧。
“诶,我到现在都还没去过北京呢。那以后有机会你带我去吃好不好呀?”
“一言为定!这个寒假要不要一起出去玩?这附近我都还没去过呢。”
就这样我们隔空拉着钩,相约考完试去旅游。我想事情从那天起一定变得特别了起来。
KTV的包房总是上演着这样的一幕,起初的热闹总会随着深夜沉淀,像是曾经翻涌的记忆随风而逝。此时已有些同学因为夜深而离开了,也有些因为不舍而留下。这本就是一首关于离开的歌曲,在高在大学毕业时再唱起时,和高考后我第一次听到它时没有什么变化。
如果记忆也可以像歌曲一样永远保鲜。
后来一天下午吃完饭她打电话给我,问一会可不可以出来陪陪她。我自然是可以的。她说先洗个澡,八点半在我宿舍楼下等我。
和她相处这么久,似乎从未这样紧张。到了时间,我整理好仪容仪表去楼下见她。她小小的个子,低头看着手机,站在路肩上也才到我耳朵的高度。看到我,她默默地走了下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不知该问她些什么,于是只好先带着她在校园里到处走走,不过无论我扯些什么,她也只是轻轻地回复一声,“嗯。”
走到教学楼边,她终于开了口,是家里出了些状况。她讲着讲着便啜泣了起来。我搂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慢慢地走着。我虽然做不了什么,但希望自己多少能让她感到安心。
不一会就走到了湖边,她情绪也平复了些。我便拉着她坐下,一人戴着一只耳机,给她放了当时我很喜欢的一首歌,是逃跑计划的《一万次悲伤》。我们坐在湖西侧的栈桥上,那里是实验楼区,夜间似乎从来人迹罕至,加上水边半人高的茂密芦苇,一切显得静谧极了。
后来我们索性躺在了栈桥上,看着天上,数着星星。
她告诉我心情不好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晚上吃了粽子,现在胃里像有什么堵在那里,很不舒服。
“胃是在这里么?你帮我揉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她说。
我伸出手一边帮她揉着肚子,一边俯下身,把耳朵凑了过去。
她笑了,赶忙伸出手来打我。突然间水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扑腾了一下。
“哎呀,水里有什么东西?!”
“是鱼吧,鱼跳起来了。”,我说着翻过身去,趴在桥上,探头望向水里。
“你看你看!”
“我才不看,这水很深吧,你小心点,要是掉下去了,我可不救你。”
“那我要是掉进去了,要把你也拉下水不可。”
气氛渐渐轻松了起来,我想,既然她的问题我无能为力,那么就尽我所能让她开心吧!这时已经过了午夜,我竟突发奇想,“我们去海边吧!”。她竟然答应道,“好呀,也好久不去了。”
学校的南门虽然夜里是关着的,但是有办法可以从侧面打开。想起两个多月之前,我们动身去看海时曾在这里拍过一张合照。去海边还要经过一条漆黑的小径,穿过新建好的别墅区。一路上她紧紧攥着我的胳膊,连说话也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里的海很丑,夜色也并没有为它增添多少光彩。目力所及只剩路灯下的一条沿海公路和一排半人高的堤坝。我们爬上堤坝,先是面对面坐着,一边聊着天,一边玩拇指游戏——握住对方的右手,去按她大拇指的,按到了就获胜。几公里长的海岸线上,点缀了一片欢声笑语。玩完之后,我们转了过去,面对着漆黑的大海,那里什么也看不见。
“竟然有些困了。”
于是我拍了拍肩膀说,“给你靠。”
她把头轻靠在我肩膀上,此时我们身后经过了悉悉窣窣的几个人,在他们眼中的我们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唱歌给你听吧?”
“好的呀~”
借着夜色与潮声,我唱了两首歌。其中一首是《斑马斑马》。那还是个被民谣俘获着的年代。我曾经告诉她,安河桥北就是北京四号线的终点站,北京城也是一直都很有民谣范了。另一首是《依然爱你》。歌声溶解在黑夜里,两人面前是一片不可预见的黑暗,但少年心里有着温热的希冀。
紧靠着的两人面朝大海,头顶天空。路灯抖开昏黄的光,轻披在他们背上,生怕什么会被海风吹散了似的。
我唱完了两首歌,她仍然默不作声。
“睡着了么?”
靠在肩膀上的脑袋连忙摇了摇,抖落了几根碎发。许是夜的缘故,她的眼也像海一样漆黑深邃,一起一落,调和着我的呼吸。我一边看着一边伸出手,想帮她拂去脸颊的发丝。突然间她颤抖了一下,我赶忙把视线挪开。海潮似隐隐的惊雷,从天边滚滚而来。
直到毕业这天,我已有许多年没再唱过歌,开学时唱过的《后会无期》竟有些唱不上去。难道当年是清唱的么?此时我发现她坐在我旁边,似乎早上报道和下午聚餐的时候也在那里。虽然大学毕业了,她还是不喝酒的。
“就像你不知道这,竟是结局。”
勉勉强强唱完,她问我,“你还记不记得大一的时候你跟我提起的一个北京的小吃,叫什么来着?你说点的话一定要点羊油的。”
“你说的应该是麻豆腐吧。”
“对!麻豆腐。当时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想着什么时候定要去吃吃看。结果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
也许她无意中提起,但我却不免在意了。
年少的人,我知道你心里有未曾说出的话,它就这样沉入了时间深邃的海底。逝去的就已经失去。
我的视线仿佛又飞到了他们背后。那时路过的人应是我自己吧?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发现,不断涌来的潮声,揉碎浪花的咸味,鼓动巨大扇叶的风,天上忽明忽暗的云,眼前的一切戛然而止,被冻结在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夜。从此后我看到的只是深夜一点四十三分路灯的昏黄之下和堤坝一片洁白之上他们隐约的轮廓。每当记忆刮起飓风,眼前的景色便会朦胧一点,却又深刻一分,直至嵌入那背景,再不与夜色分离。
(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