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2点,我见过地下通道里卖鞋垫的老人,路边拾荒的环卫工人,用湿布擦脸解乏的公车司机,满脸倦色的营业员。众生皆苦,然而,众生皆不服输——题记
2014年,我遭人暗算,欠很多债,那年我只有18岁。能如何?生活会因为你年轻就饶过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于是,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奔波。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跑到清吧卖唱,要跑三个场子。一晚挣个五六百块,忍受醉鬼的调笑,挡住寻欢客的叵测。那些清吧距离住的地方很远,我回家时,万家灯火已灭,时至深夜。钱一到手,就马上还掉,爷爷讲,要自在心安。那一整年,我都早出晚归,时不时就累到流鼻血。
有个女孩子,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不属于自己的城市里,有一扇属于自己的窗子。同样的,玩命工作,付出不亚于任何人的努力。她对我讲,压根没时间吃早餐,忙到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深夜回到租的房子里,空荡得像外太空似的,没办法,我就对着一只玩偶小猪讲话,边讲边哭。她在跟我讲这些时,神色平静,就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所幸,她达成了自己的心愿,真好。
灯火阑珊处的荒芜,耀眼霓虹里的尘土,又如何,我从不觉得,会永恒庸碌一无是处。
在公车上,时间很晚很晚了,我双眼已经开始抵御不住困意时,车子猛然刹住。司机吓得不轻,惊悸以后开始讲脏话,车门打开后,怒斥拦车的小伙子是不是找死。是一位年轻的泥工,破旧邋遢的穿着,劳累不堪沾着工地泥土的脸,但是眼睛异常澄澈。
小伙子不知所措,一个劲道歉,背几乎弯成了90度。司机怒火未平,依旧用难听的言辞问候着小伙子。整车的乘客开始骚动起来,我收回漂在窗外的眼,也看向他们。
小伙子被骂急了,不再道歉,带着浓烈的哭腔说,这是末班车俺知道,过了这趟俺就回不去了,俺家里还有80多岁的奶奶等俺回家,她眼睛看不见。
空气仿佛凝集了一般,在这句话爆裂出来的一瞬间。司机怔了怔,叹了口气,说,我向你道歉。小伙子坐到我旁边,小心翼翼地问我,坐这里可以吗?我没出声,但是给了他友好的一个微笑,不是我社交时那种八颗牙的模板化笑容。
他把手用力在裤子上擦了擦,从怀里掏出一只廉价的面包,动作很谨慎地撕开包装,然后极力让自己不吃出声音来。只咬了一口,他开始哭起来,无声饮泣,眼泪大颗大颗打在面包上,又迅速被吸干。毫不在意,他依然无声地吞完了那只干面包,仓促又优雅。
他察觉到了我在偷偷观察他,倔强地抹去泪水,用乡音浓重的普通话跟我讲,对不起啊,我影响你了。我顿时,如鲠在喉,尴尬得都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了。我沉默的那一秒钟,却感觉长如一个世纪。
哭着吃饭的人,我曾经也是一员呀!我给了他一个很走心的露齿笑,说,我很敬佩你。然后打开包,把一瓶原本给五月带的酸奶递给了他。他不要,执意不要。我说,没关系的,我曾经也跟你一样。他的嘴唇嗫嚅着,收下了,然后把头压得很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我讲谢谢。
一路无言,车窗外景物飞速倒流,人们陆续下车,奔往不同的远方,奔往相同的死亡。
我不知道人生的真谛是什么,俗人一个,也许这辈子都搞不明白吧。然而,我知道,哭着吃饭的人,都是可以坚强地往前再走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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