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

埋头苦读了一整日，头昏脑溃，再无法入神，大概是该出去走走，清醒清醒头脑，转换转换空气罢。

已是黄昏时分，我背着日光漫步，夕阳把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像非我所有，欲离我而去般。

公园里热闹非常，游人如蚁，晚饭后散步的老妪愚夫，奔跑嬉闹的顽童以及初为人母的少妇手推着婴儿车，喋喋而谈。空中不知多少羽毛球在少男少女的球拍中来回翻飞，球欲落地而不可得。绿道上奔跑着立志要甩掉一身膏脂润油的姑娘们，粉汗淋漓，油脂流溢。因为夏天来了，素衣短袖的季节里环肥燕瘦皆一一显露无遗。

园子本不算大，这时候走道上，草坪上，石椅上，亭子里都是人；站着，倚着，坐着，或者躺着。花花绿绿的都是人，声音鼎沸的都是人；哭闹的，欢笑的，安静的，骂人的，赤膊坦胸的，温文静雅的。让人眼花缭乱，让人觉得噪杂聒耳。这是一幅世相图，或者说是普罗大众之世相图。当然我亦众生相，甚至是更为孤苦茫然的众生相罢。

水榭台上有两老妪，都推着轮椅，轮椅上都坐着个风烛残年且行将就木的痴呆老翁。眼神浑浊大张着口咿呀不清的吟哦着，干皱皴萎的手掌一下一下地自拍着后脑勺，大抵自觉自身不能由己，又无法清晰表达而感惭愧罢。

这真令人唏嘘悲叹！任你多么的英雄豪杰，终有迟暮衰竭的一天，世无常盛，人无永壮。常恐老之将至，何不抚壮而弃秽兮，欲乘骥以驰骋，何奈道阻且长，窘步难行。自思身无所长，大概终似草木之零落罢。甚或我更不如这两老者，彼纵是老来尚且有人作伴，为其推轮同行，而我又何有哉？大概我必等不到那样的年纪的。

我远离了老人，踱步至水边栏杆。清和初夏悄然而来，岸边的水杉树青翠得可以，浅滩上的绿草也怒长起来，一片郁郁生机，如铺了一层嫩绿的地毯，有鸟儿在上跳跃。桥底下的浅水池塘上满满地覆盖着一层荇藻，油绿油绿的，开着密麻麻的小花，如夜空中繁星点缀一般。但你看那一池幽黑暗绿的死水，几尾游鱼还在艰难的喘着粗气，也只能说斯美不为美了。绚烂的外衣里竟然是腐朽的躯壳。光鲜的外表原是榨取了底层的养分。问问人世，又有几人如是乎？

我沿绿道踽踽独行。芦苇丛中鸟雀正结巢，滴水观音大展绿叶，菩提子正好花开，分分散落，凤凰木参差疏朗的枝叶上正好映着将收的西霞，瑰丽的光影变幻着，落在树上，落在花草间，落在鸟雀的羽毛上，落在我的眼睛里。这不像是美好的人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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