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先生传

身边最有名气的人，不是你，不是明星，也不是某某自己熟悉的人，而是——他姓马，名上，你们一定都见过他，一定非常耳熟能详了。

马上先生的腿脚跑起来一定非常快，因为名如其人嘛。但他的耳朵似乎不好使；眼睛虽然长着、有神，但比起老眼昏花的老头，他的要逊色许多；鼻子和嘴尽管也好使，但对口味似乎都不很讲究——说白了，只有他的腿脚能干；朋友也对此足够信赖。

马上先生的专用台词，常常是这几句：“马上就好，不要着急。”“马上就出门，你们再等等。”要说有没有别的话，我只能说有，因为他的“马上”可以带入到任何谈话中去——当然，前提条件是他坐着时有些不耐烦，或者对某件事不感兴趣，而说的委婉的话。

我记得有一次，马上先生答应女儿放假去动物园，可当真到放假了，他却食言了，说：“马上马上。”然而这个马上一等，就等到了开学。可悲的是，女儿不再信任他了；在学校里也没有脸去提自己的父亲。

后来他的老母亲得了重病，昏迷在床；见状，他就急得脸红脖子粗的，“马上”跑出家门，“马上”请来一名医生；然而医生把完脉，马上对病人扎钢针。“我母亲究竟得了什么病？能好吗？”他问道。但医生没有回答。他扎完之后，才淡淡地说：“你明天拂晓时分就来我这抓药。”说完便走了。始终没有回答他。

他女儿放学回来了。这次女儿又问：“阿爸，我想去动物园，你什么时候带我和奶奶去？”他的回答跟上次一样：“马上马上。”“马上究竟是多久？”女儿无奈而嗔怒。“啊爸，你总是说话不算话。”

女儿摔门而入，在自己的房间里哭泣；而她的阿爸却还在母亲的房间里坐着，嘴里喃喃地说：“马上马上。”

他的母亲醒了过来。她刚才就听见了孙女的抱怨声，于是对儿子说：“你别总说马上马上的，你应该带她去动物园玩一玩。”马上先生摇了摇头，说：“不是我食言，不带她去，而是我离开了，你怎么办？”

“你想得也太多了，我不会有事。我会自己搞定的。”

“阿妈，你别逞强。”他说，“医生都说我必须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看着你。明天拂晓，我就要取药去。那时候，女儿还没有上学。她可以暂看着你。”

“她还小，看不了我的。”她说，“反正我快要死了，你看着一个将死之人作甚？没用的。”

“对不起！儿子不孝啊！”

“别这样愁眉苦脸的。人要快乐地活着。”她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一只。“记住，你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让我的孙女每天都快快乐乐的。答应我好吗？”

马上先生点了点头。

老人重重地咳嗽了几下，便闭上眼睛，进入梦中。
马上先生站起来，走到窗边向窗外眺望。“还有很多美妙的事正在那边发生着，”他喃喃道，“可我们却像井底之蛙一样困在这里——究竟是谁困着谁？”

“阿爸。”女孩一边抹眼泪，一边走到他身旁。“是我们自己困住了自己。”她说。

“是我们自己困住了自己？！”马上先生又看向窗外，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的妻子没有办法出门，原因是某一天一辆突如其来的卡车彻底粉碎了她的自由，她再不能像以前一样行走自如了。

两条漂亮的腿失去之后，她只能坐在轮椅上，每天忍受着源源不断的煎熬，最终她败给了消极情绪，自杀死亡。

她这一生的梦想就是去名胜古迹去游山玩水，可是总是被丈夫的“马上马上”的话拒绝。

现在他很后悔，不应该用“马上马上”来拒绝。

女儿说得对，是自己困住了自己，他立刻顿悟，于是对女儿说：“这个星期一放假，我就带你去。”

女儿的事解决了。母亲这边怎么办？她可不能去的；家里没有别人了，她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就没人知道。
就这件事，使他思考了一晚上；第二天取药的路上乃至一整天，都还没有想到办法。他独自坐在那里，愁眉苦脸，心烦意乱。

老人似乎看出来了，就偷偷在一天晚上写好遗嘱，放在枕头下面。

隔天，当他再去老人房间的时候，老人已经死了。

不过，马上先生没有流泪。当他看见老人留下的遗嘱时，是火化老人之后的事了。

在火化当天，天空万里无云。那个时候，马上先生流下了眼泪。

“不要总说‘马上’；如果要说，就一定要实现承诺。”这是他学到的教训，是用两条人命，和女儿的快乐换来的。
后来，也就是到了女儿放假的时候，他终于实现了她想要的，可是自从奶奶谢世的那天起，女儿就没再笑过。

当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变样了，他开始重承诺了，不再像过去那样“马上马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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