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

一、

      多久了？我已忘了多就没再见过他了。

谋杀

      今天早上一醒来，心头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悸动，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却又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我坐直起身，清晨的阳光柔和地从窗户照来。我转脸望去，阳光柔和，却又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穿过我的眼直至深处。

      我怀着这种不安来到公司。实话说我们公司并不是什么大公司，只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我坐在办公旁，莫名的慌乱，同时脑子也隐隐的痛感。也许也许是因为头痛吧，我这样告诫自己。我扶着头，才突然发现我竟什么也没干对这电脑屏幕呆了许久。我慌忙把双手放到键盘上，开始工作。快速而明亮的声音响起，却显杂乱。

      “啪！”

      桌上文件夹突然掉落，我慌忙去接，但却没能接住，文件散落一地。我怔怔的不知所措，脑子隐隐的痛感，像脉博跳动。我一手扶着头一手刚想去捡起那些文件，突然一只俏生生的手快我一步拾起那些文件。

      “怎么了，没事吧？”声音很清脆很好听。我知道是公司新进的高材生，于敏。她的能力确实很不错，虽然刚来公司不久却很受老板赏识。人也年轻漂亮，让公司原本沉闷的空间都变得活跃。

      我抬起头，望着她那抹微笑，脑子突然一阵空明。那隐隐的痛感突然消失，但只一瞬间，那痛感便又返回，而且反而愈来愈痛，愈来愈痛。像是一个被遗忘的伤疤慢慢裂开，裂开……

      我的脑海里慢慢浮出另一张面孔，同样带着微笑。那嘴角微微上挑的弧线那嘴角的弧线微微上挑，如同午后的阳光，却又带着隐隐的桀傲和轻蔑。

      “齐组长？”

      “嗯，不好意思，谢谢你！”

      我迅速接过文件，不去看她脸上晨熙般薄薄的娇羞，放好文件，双手再次回到键盘上专注的看着电脑屏幕。于敏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我却已转过身去，她怔了一下，带着些微微的嗔怒走开了。

      我深吸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去，双手枕在脑后，眼神无目的的望着前方，然后回忆像潮水涌来将我包围。

      实际上我经常会突然想起他，在不经意间他就跳进我的脑海。然而我却悲哀的发现，我竟不能清楚的说出他的样子，甚至连他的名字我都不曾记得了。但他在我的记忆里却又格外的明亮，他那的桀傲个性，以及他那带着轻蔑的笑容，仿佛隔着时空看着我。或许这并不矛盾，他就像漆黑的夜空中闪过的黑色闪电。

      就如我之前说的一样，我忘了他的名字，也不记得他的家世。只知道我们从很小开始我们就是很好的玩伴，我们从小学到高中都一直在同一个同一个班。但好像高中结束后他便不知去了哪，我也就再没有见过他。

      进入高中后，我开始厌学。那时的我就像生产线上跑偏了的不合格的产品，我的成绩自然变得不值一提了。然而他却和我不一样，他非常的聪明，平时他几乎不看书，但考试之前他会花些间把书看过一遍却也能考得很好。哦，对了，那时好像是初中的事。高中他的成绩似乎也不好，实际上我也并不知道他当时的成绩，只是记得前几名并没有他，当然实际上他也并不在乎这个。也许是因为时间，现在我三十岁，我总会把他初中的事和高中的事弄混。

      我记得他喜欢音乐，唱得也很好，虽然我也喜欢但我却从不敢像他那样唱出来。他唱歌并不是哗众取宠，他只是随着的哼唱。有时他会靠在小道的大树旁轻轻哼唱，当我走过去时他便会抬起头，阳光透树叶的缝细照在他的脸上，他嘴角扬起的那个弧度那般好看，却又带着深深的蔑意。

      我记得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其实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带上面具，但当你把面具扯下来时才发现，血肉模糊，它早已粘连着血肉，其实面具早已带着你的真意。

      下班后我匆匆下楼，但还是于见到于敏。我像往常一样走向我的那辆奥迪，刚想打开车门，突然听到于敏的声音。

      “齐组长，能否载我一程？我家就在复南路。”

      “抱歉，我还有，些事所以……”

      于敏的笑容一僵，空气仿佛凝滞。实际上我并不讨厌她，假如是平常我肯定不吝送她一程。但今天我却只想赶回家，虽然即使绕走复南路并不比我直走清阳路多出多少路程，但现在我只想回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我需要马上回家，并且不能参杂其他的什么。

      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的是一声车鸣。一辆奔驰开到我们身旁，车窗打开，是吴经理。

      “既然齐组长没空，那我是否有荣幸送于美人一程呢？”

      “呵呵，经理说笑了，那就有劳经理了。”

      于敏轻轻走过另一边，打开车门，上了车。黑色的奔驰，缓缓开走，我并没有多想，上车启动了我的奥迪。

二、

      我把车在楼下停好后，便乘电梯上楼了。我家住在六楼，空间并不是很大，只有一间客厅一间书房和一间卧室以及一个厨房。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住所以也就不觉得不够用了。一般很少有人来我这，顶多也只是旁边的邻居偶尔来敲门借东西。

      我摊坐在沙发上，目光顺着空气中的光粒子看向玻璃茶几，茶几上有一封请谏安安静静的躺在那。三天了，它已经躺在那三天了丝毫没有移动过。那是一封婚礼请谏，邀请我26号，也就是今天去参加婚礼，发出邀请的是女方。

      打开请谏，看着上面的名字，心头还是不由涌出一股凉意。时间的变迁给予的只是更深沉，更寒固的痛感。岚妮，曾经青涩的终于还是失去了。

岚妮，想起她我便首先想起她那张精致而安静的脸。安安静静却又觉遥不可及。说到岚妮我却不得不想起另一个人——那张令我讨厌的始终挂着不变的弧线的奇异笑容的那个男人。就是我之前说的一样，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也不记得他为什么要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至今我也没能想明白。实话说假如有选择，我情愿没遇到过他更别说做朋友了。然而就像注定了一样，他那样的人和我做朋友。岚妮是我高中同学，实话说她在班里并不是我我之前说的那样，而应该是安静中带着冷俊，或许说是冷俊中带着安静。她的成绩很好，但从不和别人打交到。虽然如此但却并不影响她在班里的人气，这或许都得归于她那张公主般冷俊的漂亮脸蛋。那时我坐在她后排的左侧，她总是保持那个她总是那样安安静静的坐着，有时我会偷偷的望着她失神。实际上我并不是刻意的偷看她，只是不经意间自然的望过去。那天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便望了过去，她正认真的听着课，顺直的头发被轻风吹起，微微拂动。我正望着她失神突然感觉有些异样，回过头去，发现他正满怀笑意的看着我。

      放学后我们在我们经常去的树林小道碰面了。我站在小道树荫里扶着护拦望着远处，现在我已记不得我当时到底在望什么了，但那时我确时总喜欢望着远处。他静静地走到我身后，我转过身去时他正在树荫和阳光的交界处，剪碎的阳光在他身上跳跃，还有他那奇特的笑容。实际上现在我想起他来也多是这个画面。葱郁的树木、剪碎的阳光、地上的青草，一切那么的清晰就好像就才在昨天。我转回身去，也没理会他，他径直的走到我身旁，手撑在护拦上像我一样望着远方。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突然他仿佛消失了，世界静得好像只剩下了我和风。就在这时他却说话了。

      “你喜欢她吧？”

      他平静的说，我却全身一震。我转过脸，他还是一如的表情我却发现他的眸子似乎拥有一种奇特的魔力，深深的将我洞穿。

      “我也喜欢她。” 他接着说到。

      我陷入了深深惊惧里，我刚从惊惧里脱身出来他却已转身走开。虽然我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但我却仿佛看到正面，能看到他那张脸上的那个笑。他走在阳光里，而我却仍在树荫里。

      之后，我便经常看到他和岚妮走到一起，在校园的很多地方，同样有那条树荫小道。实际上我并不清楚当时他和岚妮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我想应该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或许是因为他的关系，虽然我和岚妮仍同以前一样没有说过话，她仍是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但我能感觉的出来她对我没有像班里其他人一样，没有了那层冷漠。直到那一天，班主任的那节课。

      那天早上的最后一节课，正是班主任的课。我们班班主任叫吴正阳，一个四十多岁留着一点胡须的男人。正阳，正直而向阳。带着家人的深深祝福，中国人的名字通常都会这样。班里他严格的异常，口口声声对犯错的同学严厉处罚，一面又在犯错同学家长的饭局里“免为其难”的原谅，本来就没多少的事。或许我不该这样说他，他是个好老师，每年他带的班的升学率在学校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那天，那节课他像往常一样讲着课，而我却没听近多少。毕竟还是早上，太阳还没有像中午那样正正的挂在天空上。阳光从窗户斜斜的照进来，我顺着阳光看过去，正好看到正在认真听课的岚妮。阳光照到她的耳垂上，仿佛给她带上了一个精致的耳坠，我望着这一幕发呆。自从那天在小道那个人说喜欢岚妮后我就很少望着岚妮的发呆了，但今天我却又望着岚妮发呆了。我望着她的发、她的眉，很安静，就像我无故的望着天空或是树叶一样。或许是微风，她长长的睫毛突然微微颤动，而阳光仿佛就在她睫毛间跳动。她突然转过脸来，朝我微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我就像长期盘居在幽谷里的甲虫，突然被一缕阳光照耀。我一时失神，而正在讲课的吴正阳却发现了我的异样，也看到了岚妮的那个笑容。

      放学后，我被叫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我到时他正在泡茶。他坐着，我站着，他打开茶盖，茶水冒着热气他轻轻的吹着，似乎很熟练。他吹了一会，然后喝了一口，便又把茶杯放到了桌上，又把杯盖拿了起来，在杯口扇动，杯子和杯盖撞击，发出“当”“当”的声音。

      “岚妮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你知道吗？”他随意地说到。

      “嗯。”我轻声回应。

      “她很有希望考上全国名校的。”

      他没看我继续说，但这次我却没有回答。就那么沉默了许久，他突然一声叹息。

      “唉，其实你认真努力一下还是有希望考起个二本的。”

      在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盯着岚妮看了，而她也再没有对我笑了。再后来我们高考了，我勉强的考起了二本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而她则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名校。后来我继续在那个城市也就是现在这里找到了工作直到现在。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邀请我，或许他们到这里举办婚礼恰巧发现了我这个以前的同学也在这里便顺道邀请了吧。她的婚礼不管怎样我都应该去参加的吧。我换了一身衣服便下了楼，启动了我的那辆奥迪。

      婚礼在金源酒店举行，我出示了请谏便走了进去。酒店大厅里坐满了人，我随便找了一个位置便走了进去。不一会大厅大门打开，我没想到再次见到她是在红毯上。伴着优美的音乐，她挽着新郎，踩着红毯一步一步走来。白色的婚纱被拖得很长，但她走起来却很自然很优雅，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婚礼是西式的，在神父的主持下新婚双方交换了诺言，新郎也给她带上了戒指。这一刻，虽然酒宴上的这样宾客我都不认识，但我可以感受得到大家的好意——这对新人是得到大家祝福的。

      仪式结束后，新人开始向宾客们祝酒。当到我们这一桌时，我们之间竟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这是我们从没有过的距离。如此近的距离，如此近的距离，却隔了十年，也终将隔着一生。新郎看起来红光满面，我看得出他对岚妮是真心爱着的。男才女貌，难怪大家会如此祝福。岚妮依旧那样漂亮或者说更漂亮了，毕竟当年她还是个青涩的女孩。她脸上的笑容很优雅，我们提起酒杯祝酒，酒杯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我突然想起那年那个午后，那个茶杯和杯盖撞击发出的声音。

      向宾客们祝完酒后岚妮便离开了，但新郎却仍然留了下来。大厅里很是热闹，而我因为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而且也不太喜欢这样的气氛，便走出了大厅。

      我走到酒店大厅外面的喷泉旁，背对着喷泉，遥望远处的云层。突然我仿佛掉进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四周都是黑暗只有前方有一个发光体，我追着它跑啊跑，黑暗也慢慢侵蚀过来。我追啊追却始终追不上反而落到了光明区域的边缘。

      “在看什么呢？”

      一声轻柔的声音在我而边想起，我忽的被拉回了现实。我转脸看去，竟是岚妮。精致的玲珑的琼鼻，一双深潭般美丽的眸子凝视着我。我们之间只有四十厘米不到的距离，多年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之间会有那么近距离的凝视。此时她已经脱去了婚纱，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曼妙的身姿显露无余，美得令人窒息。

      “你，怎么……”久久，我才勉强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是想问我怎么出来了？”她微笑着看着我说到。

      “嗯？”

      “他很爱我的。”她转过脸去忽的又说出这样一句话。我望着她的侧脸，风吹动起一缕散落的发丝在她精致的耳旁轻轻飘浮。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她轻轻转过脸来又问一句。

      “呃，还好吧，总之不算坏。”我一顿一顿的缓慢回答。接着她也没有再说话了，而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便也不说话了。我们便这样相互凝视，但却没有丝毫感觉不妥，仿佛这时我们便该这样。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像是给她画上了一个漂亮的装，我眼前的画面突然一变，变成了多年前那节语文课上阳光照耀下她对着我微笑。

      “那时候你是喜欢我的吧？”

      她突然又把我拉回现实，但现实却又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叠。我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突然我感到一中深深地悲切，像是一朵刚刚绽放出无语伦比的美丽的花朵却又无法阻挡地枯萎。她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但我却感到已经和之前不同，她突然向我拥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我。我的手悬在她的腰后，不知所措。突然我感到我后背突然一凉，岚妮轻声哭泣，我感我的后背越来越湿润，同时心底那个干枯了多年的地方也跟着越来越湿润，像是枯井里涌出了泉水。我的手仍悬在她的后背上，久久却只是悬着，突然我的身体开始颤抖，不可控制的颤抖，而且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激烈……

三、

      参加婚礼回来，天色已渐沉，我一回到家便径直走进了卧室，直直躺下。脑袋仍有些隐隐的痛感，但已经没有早上那么强烈了。睡上一觉便应该没事了吧，我暗暗的想。然而第二天醒来那感觉却并没有消失，只是隐藏得更深了，深深地藏在我身体的某个地方里。

      我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一个星期了，这种状态让我无法集中精神，工作也频频出错，严重的扰乱了我的生活。我有一种感觉，我必须找到那么人才能摆脱这种状态。我便去找老板请假，老板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异常，问我们怎么了。我说没事只是一点小问题，老板说如果有需要了可以让我休假几天，而我也正有此意便向他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毕竟要离开一个星期，我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我的东西，却被于敏看见了。她以为我要离开公司便惊慌起来。她问我就那么讨厌她吗？我只好放下手中的东西向她解释，我并不讨厌她，我只是休假一个星期。她这才平静下来，却又还有一丝惊疑。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却又有别样的美丽，我忍不住伸手过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

      我准备了些旅行用的东西，便启动了我的那辆奥迪。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找他，以前那些同学毕业后就再没联系过，况且我连他的名字也说不出来。我便一路驾着奥迪驰行，全当做旅游。

      经过两天后，我来到了华阳中学。这里的校门变了门卫大爷也换成了一个年轻人。我把车停在外面好一会，静静地看着这里。现在是上课时间，所以校门并没有学生出入，很是安静。突然一个身着橘色衣裙的女子朝校门走了过来。手里抱着书本，应该是学校的老师。虽然她很漂亮但我也只是望过去一眼，并没有多看，但她却朝我这看过来。一个很漂亮的女老师看着我？或许是因为我把车停在校门旁吧。那个漂亮的女老师走了过去和门卫说了几句话便进去了。校门变了许多我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便把停好下了车。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学校，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是一个大大的墓而那些年轻的学生们则是长在坟墓上的青草。

      我想走进学校里去，却被门卫拦住。或许是因为刚才我把车停在外面许久观察这里让他觉得我不怀好意吧。他问我来这里找谁，在几年纪几班。我并没有孩子也没有亲戚刚好上中学的。正在我左右为难时，那个漂亮的身着橘色衣裙女老师突然走了回来说认识我，门卫也就没再说什么让我进去了。

      我跟在她身后，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认识我，我并不记得我认识她这样一个人。（假如认识，像她这样漂亮的我怎么会不记得？）正当我正在胡思乱想时她转过身来说。

      “你是齐皓吧？”

      “嗯，刚才谢谢你。”我讷讷地回答。

    “呵呵，没关系。你来这里干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回来看看而已。”

      “哦，恰好我没课，我陪你吧。”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呢吧？”我们走在操场的跑道上，原来煤渣的跑道现在已经变成了像胶的。

      “嗯？”

      “狄媛，还记得么，我们班也就我回到了这里当老师呢。”

      对于这个狄媛我并没有什么印象，或许说根本就没有。十年或许并不算太长，但我几乎从没有和之前的同学联系过对于他们的记忆的确模糊了太多。

      “呵呵，或许你想不到吧，当年那个我现在却在这里当老师。你呢，现在在哪里高就？”

      “我只是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工作而已。”

      “不只是像你说的那样不大不小吧？”她眸子亮着狡洁的光芒看着我的爱马仕衣服。

      “确实不是什么大公司，只是一个中层职工而已。”

      “呵呵，当年我可是被叫做苦瓜女呢！”

      “你是苦瓜女？”

      “想不到吧。”

      “确实想不到。”我望着她说。

      苦瓜女是当年同学们背地里给她取的外号。那时她总是一头短发，人也很自卑不说话，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但成绩却并不好。

      “你现在好多了，人也非常漂亮。”我认真的说，她眼睛弯成了一个月芽。

    “那时的你可比现在阳光多了，不过现在这气质，更有男人味了”

      “当年的我？”我低头回忆，就算当年的我和阳光也扯不关系吧。

      “嗯，当年我也就和你说过几次话”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办公室，她叫我等她一会，我便在办公室外面等着。我静静地看着这座学校，学校的变化确实很大，新添了几栋新教学楼和宿舍，即使是旧楼也翻新了。我并没有等多久她便出来了，她只是去把刚才抱着的书本放了。

      “呃，你还记得……”

      我本想问她关于那个人的信息时却又停住了。我要怎么问，那个带着奇异笑容的男子？她也不说话，亮着眸子等着我继续说下去，我只好转念问她那个树荫小道还在么，她说当然还在，那个小道多年前就存在了现在也一直存在。

      小道里的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那些树木，护拦以及护拦旁的杂草还有那透过树叶缝隙被剪碎的阳光。我站在小道外望着小道里的一切，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突然觉得哪里不舒服便向前跨了一步，走进树荫里。虽然小道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但我却总觉得缺少了什么，而且因为缺少了这里便变得残缺、不完整。我转过头去狄媛正在阳光与树荫的交界处望着我微笑，我突然明悟。少了他。原来记忆里的他早已和这里融合，变成了这里的一部分。

      “不是这里，我们走吧。”我轻声说。

      “什么不是这里，这学校只有这一条树荫小道啊。”狄媛疑惑的问，但见我不说话她也没再说什么了。

      5点50，学生们放学了。学生们纷纷从我们身边走过，像是一群雀跃的小鸟。这一刻我脑子突然涌入一股痛感，我感觉我像是坐在一条孤舟上，被迫着逆流而上。学生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几分钟后学生们便走了大半，原本拥挤的道路一下又变得空旷，狄媛向我靠近了一点。

      “去我家吃个晚饭吧！”

      我正沉默考虑时她突然又笑呵呵的说。

    “你不是妻管严吧？”

      “我还没结婚，”我说，“只是考虑去你那方不方便而已。”

      “我可还没人要呢，怎么不方便？”她开玩笑着说。

      她住的地方是学校分配的教职工住宿楼。我们坐着我的奥迪出去买菜。虽然我说不必那么麻烦随便弄几个家常菜就好了，但她却说也并不全是为了我只是顺道多买些备用，下次可没我的奥迪坐了，我也便没再说什么。

      她住的地方虽然并不宽敞，甚至比我那还小但她整理得很好，很整洁也很漂亮。她在厨房里做菜，我想过去帮忙她却说不用了把我推了回来。她说我只需要坐好看看电视等一会就好了，冰箱里有可乐陈汁要喝什么随便拿。我拿了一罐可乐，打开电视看了一会便觉得索然无味，转脸朝厨房望去。她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围着厨巾时而切着东西时而往锅里添着香料。因为客厅和厨房是连通的隔得也并不远所以我可以看得很清楚。

      虽然我家也有厨房但却很少使用，我一般都是在外面解决吃饭的问题。这些年来我也有过几个女伴也和她们住过，但总是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没能继续在一起。虽然她们也会做菜，但无疑都没有狄媛做得好吃。（我并不是说她们做得不好吃。）

      “做得很好吃。”我说。

      “谢谢夸讲。”她微笑着说。

      她找来红酒给我们都倒了酒，然后说庆祝重逢，我们提起酒杯相互示意。浅浅她浅饮了一口，膺红的红酒润过她的嘴唇让她的双唇显得更加圆润诱人。虽说我的酒量 不是特别的好，但这些年来在公司经常参加应酬酒品也不算小。这次我们虽然喝得不算多但我们都明显有了醉意。或许是因为旅途劳顿吧，我暗自想到。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进她的卧室的，但我确实在她的卧室里。虽然我有些醉意，但也还算清醒，她醉得也不算厉害。她的卧室并不大，但也不感到拥挤。我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我知道她是不用香水的，我转过脸去看她，她正亮着眸子望着我。房间并没有开灯，我却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我们就这样凝视着。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庞甚至睫毛还有她那圆润的唇……

      她的睫毛颤了颤，便轻松闭上了眼睛，我并不知道应不应该但还是亲吻了下去。我们双唇一接触她的双手便抱住了我，我们忘情地亲吻，同时慢慢褪去了衣服。我突然感觉房间里似乎响了奇异的音乐，同时伴着低声的嘲笑。我突然想起了于敏，想起了挂在她眼角的眼泪。

      “怎么了？”狄媛望着我说。

      “没什么。”这时那音乐似乎消失了，而那笑声却更清晰了。是他！是那个男人！他在某个地方深深地嘲笑着我！

      四周都充满了他的嘲笑声，我急切的想要逃避。狄媛似乎看出了什么伸出手轻抚我的脸庞，也伸出手向她光洁如玉的背揽去。

      我醒来时这个美人仍安睡在我的身边，我轻轻地从她的腰下抽出我的手臂。她确实很美，白嫩的肌肤还有圆润诱人的嘴唇，略微有些杂乱的头发反而给她平添一分妩媚，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我扶住头，脑袋有一种撕裂感，我知道是因为昨天的酒精。我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我站在镜子前转脸向后望去，阳光仿佛带着强烈的炙热灼烧着我的眼睛，我只好又转回头来。

      我转脸回来时竟看到了他——那个带着奇异笑容的男人。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我面前，带着不变的笑意看着我。沉默了良久，我才开口。

      “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我一直都在这里。”

      “一直在这？”

      “是的，一直在这，在这个学校里。”

      我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狄媛说过我们班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个学校工作！”

      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接着眼神也变得恶毒。

      “因为我已经死了，是你杀死了我！”

      我猛地陷入深深的恐惧里，突然阳光开始消失，我看到镜子里一个一模一样的我正望着我。

      是我吗？

      不，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