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的儿子东和我同岁，我小时候常被忙碌的父母送到外婆家，在那里一玩就是几个月。
我和东一起和过尿泥，一起爬过墙头藏过猫猫，一起下地拾过麦穗，还一起提着筐拾过干驴粪蛋蛋（可以用来煨土炕），在众多的表兄妹中属我和东玩得好。
长大后，表兄妹们各自结婚成家，我的小家庭也唯独和东的小家庭来往比较密切，因为我们同龄有话可说，也因为小时候的情谊。
我们是错前错后结的婚，他比我早了几个月。他高中毕业后一直跟着自己的舅舅维修水暖电，偶尔也接点装修的小活。
那年，三舅和舅妈凑了点钱付了个首付，给东在城里按揭了一套房子。二零零几年小城的房价不贵，一套九十多平米的房子买下来也就十万块钱左右。
东上学时成绩属中上，九十年代的中专生考上的基本都是农村中学的尖子生，他差了一点没考上。上了三年高中，成绩一点一点落下去，也无缘大学校门。
虽没考上大学，但上学时还不错的成绩也在东的性格中烙下了印，他性格温和，彬彬有礼，与那些初中毕业就走上社会的狂野青年自是不同。
东长得又帅，配上温和有礼貌的性格，竟然获得了好几位有学历、有正式工作的姑娘的青睐，其中有教师、有银行职员，有护士。
东的这些恋爱史，他简单跟我讲过，当老师的那位他嫌面相太老，银行职员恰好比他大一岁，我们当地有句俗语是这么说的：“女大一，吊断褡裢系”，东怕这句不吉利的俗语将来应在他身上，所以没有用心去追这位对他有好感的姑娘。
剩下的是一位护士，恰好是东初中时的学妹，学妹早就对他仰慕有加，当东对她表达了一点好感后，她不嫌东没有正式工作，两人顺利谈起了恋爱。
三舅给东按揭的房子正好就派上了用场，东和学妹谈了半年恋爱就结婚了。
初结婚那几年，他俩日子过得还算安稳，我们两家住得不远，平时也常来常往，节假日少不了坐一块吃顿饭，让孩子在一块玩一玩。
东的变化起源于他的发财梦，女儿三岁那年他和媳妇商量卖了房子，想拿卖房的钱开个加盟店，结果店没开起来，卖房的钱搭进去一半，他俩一看形式不对，又赶紧按揭买了一套小一点的房子。
自从那时候开始东就没在家好好待过，他放弃了维修水电暖的老本行，和人合伙包工程。本地的活基本不干，干的都邻近的县市的，或者干脆是外省的。
七八年前开始，东就为了他的发财梦四处向亲戚朋友借钱，当然他也不会放过我家。他知道孩子爸好说话，每次都不跟我说，而是直接把电话打给孩子爸。
孩子爸转过头来同我商量，我每次都坚决不同意，因为东曾借过我哥我姐的钱，借了从不主动还，而且东花钱大手大脚，极爱打肿脸充胖子，讲无谓的义气。
东的老婆和女儿随便一件衣服的价钱都是我的好几倍，并且他老婆常在我面前炫耀。我尚在在温饱线上挣扎，哪有钱借给别人打了水漂？
我不愿借，孩子爸每次都很为难，我说他是我们家亲戚，你那么热心干嘛？孩子爸说服不了我，只好和我绞尽脑汁找借口拒绝。
在孩子爸病之前，东向我们借钱有三四次之多，每次都被我拒绝了。有次他白天打了四五次电话我都没接，晚上我实在觉得良心难安便回了过去，并撒谎白天把手机落家里了没拿上，他口气有点冷，说本身想找我借点钱，但我不接电话，他已经找别人借上了，不用麻烦了，我说，那就好。
挂断电话，我长舒一口气，孩子爸责怪我此事做的不地道，我冲他嚷了一通：“我就是不愿借钱给他，他老婆女儿老在我们面前嘚瑟，你又不是看不见，难道我要省吃俭用借钱给他们，让他们反过来笑话我？”
孩子爸听了不吭声，但我看得出他在为没有借钱给东这件事心里不舒服。我也想通了，过了一会儿缓和了语气对孩子爸说，下次如果东再借钱，就借几千给他吧，还不还无所谓，就当堵他的嘴让他以后再不要为难我们。
孩子爸感冒了二十天，查出了意想不到的病，我们家犹如遭遇了晴天霹雳，我们在外地住院那段时间，姐姐以要帮我们为借口要回了东借她的钱。东顺便给姐姐卡上多转了三千，让姐姐给我们，算做他的一点心意。
孩子爸知道这件事后，心里又感激又难受，我也一样，我们都在后悔当初没有借钱给东。
孩子爸是心地极善良之人，他自认为半生没干过几件亏心事，而没借钱给东是令他后悔的几件事之一。我则更是懊悔，早知如此就借了，哪能让这么件小事成为一个身患重病、没有未来之人的心结？
孩子爸走后，我将这件事放在了心里。几个月后，东的父亲即我的三舅住院，我去医院探望了他，东在外地，没有陪护在舅舅身旁。
回到家后，我考虑到舅舅住院，东手头可能比较拮据，我打电话给东，要他给我提供个卡号，我要将那三千块钱还给他。
东推辞不要，说这钱让我留着给孩子上学用。我听了后心里更加惭愧，并打算等到过年时带点东西去东的家将这三千块钱当面还给他。
谁知道没等到过年，东就开口向我一借一万块钱，并许诺一个月后还我，为了了结孩子爸的心愿，我把刚刚从孩子爸公积金帐户里提出来的钱取了一万给东，并计划等他还我时，我要将他那三千还给他。
这一万块钱借出去快五年了，东从来没提起要还我，而且在这五年时间，东一次又一次打电话向我借钱、借信用卡、让我担保贷款，有一次还让我想办法用公积金抵押贷款借给他用。当然我都拒绝了，一万块钱我没提过，全当替孩子爸了结一个心愿。
我不知道东这些年在外边到底挣没挣上钱，反正他借遍了大大小小的亲戚，大家看到他的电话都会感觉到头痛，犹豫要不要接。偶尔遇个红白喜事，亲戚们凑一起，议论的最多的也是东，这两年他见了人脸上的表情多半是不自然的。
据亲戚们估计，东的债务状况早就在不可控制的阶段，若是他铺的烂摊子尚可收拾，估计早就收手不干，从长计议了。
三舅和舅妈都七十岁了，舅妈为了东的事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变得又干又小。东的老婆跟他断断续续闹了五六年，两人都是好面子的人，只听见在闹，但具体细节两人谁也不往外说。
这些年，东的女儿一直是他老婆带的，一个女人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辛苦程度可想而知，而且东不曾给家里拿过一分钱，即使拿回来了一点，也又被他变相拿走了。据说，东的老婆到目前为止还找自己的同事给东担保贷了几十万。
听母亲说，三舅曾发话，让东要么回来和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要么干脆离了，让儿媳重新去寻找她的幸福。一个女人这么多年守着活寡又见不到一分钱，这日子过得也是够够的了。
老人也是对自己的儿子失望透顶了才这么说，哪个做父母的希望自己的儿女走上离婚的道路？
姐姐今天打电话对我说，上个周五，东一天之内打了七八次电话，她都没接，最后一次接上，果然不出所料，还是向她借钱。这些年她也是怕怕的了，一看见东的电话，她都毛发直立。听了姐姐的话，我赶紧去查上个周五的电话记录，果然有一个东打进来的未接电话。
姐姐对我说，不是我们不愿帮忙，是我们帮不起这个忙，我们全家人省吃俭用省下的几千几万块钱借给他打了水漂连个浪花都溅不起。我们都是穷人，不可能自己肚子都吃不饱还拿钱去填他那个无底洞。
我在心里感叹，小时候的东包括二十几岁时候的东脸皮多薄啊，开口问人借个东西比登天还难。现在的东，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呢？被人一再拒绝，还是屡借不止。我不知道他正遭受着怎样的窘境，但七八年来都是这样一个状况他且能承受得住，我真的既心疼又佩服。
除此之外，看东因到处借钱而遭人厌恶，我特别的心痛，谁能想到童年那个天真可爱的玩伴、青年时期那个帅气又重情义的表弟在四十岁时活成了这副厚脸皮的模样？
齐悦社群季度班第15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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