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烛火渐微，窗外大雪鹅毛般飘落，屋内只有烧柴火木头与空气摩擦的声音。

安静，无眠。

“老二，明天就是出师之战了，你准备好了吗？”老大的话像一把刀子，插进了我不愿面对的现实中。

“我……”我哽噎。

自从我俩拜入师门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古人也云“七年之痒”，可我和老大从来就没有和睦相处过。想起当年的旧事，我就恨的牙根疼。

当年我和老大一同上山拜师，那时他还不叫老大，他就是我的一个同乡。听闻山上有得道高人收徒，我俩便一同去山上拜师。

在此之前，我压根就不认识这位同乡，只是听闻他家道中落，卷入政治斗争，为了躲避仇人追杀才上山拜师的。

百里山路，崎岖难行，蜿蜒九曲，直抵云霄。

路上他数次喊累喊饿，都是我陪他休息，给他寻觅吃食，历经千险，终于抵达师门府邸。只是这最后一段路，是一个只允单人通行的绳索桥。

这小子这时候来了精神，只见他两步并作一步，野猴儿一般的窜了过去，留我在原地发呆。

他是先看到师父，也是他先拜了师的，按照师门传统，先拜师者为长徒，也就是老大，我这慢人一拍的榆木头，只能是个老二。

“不要怕，老二。到时候，大哥我一定会手下留情的。”老大得意洋洋地翘着二郎腿说道，“师父传授的扫堂腿和金刚刀法我已融会贯通，你要是实在怕的慌，明天可以不应战。”

老大的腿上青筋密布，肌肉纵横像山间的沟壑一般，他床的旁边赫然立着一把寒铁大刀，烛光照在刀面上反射过来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老大，你这厮少猖狂。别以为就你学了武功，兄弟我的擒拿手就专门对付你那什么狗屁扫地腿。”为了说的话更有底气，我把脸憋得通红。

“哈哈哈哈哈，咱们明天见真章。”老大用手弹了一下旁边寒铁大刀的刀背，刀背剧烈震动产生的音波竟然让烛桌颤颤发抖，蜡烛倒了下来，熄灭了。老大翻身，呼声渐起。

想不到他的内功竟也雄厚至此。我明天的胜算就好比在茫茫大海中摸出一根银针一般。

明天是出师之战，也是我二人此生最重要的一战。

出师之战，顾名思义，是为了检验何人能出师。师门有规定，只有出师之战胜出的人才有资格出师，也就方可下山。而败者，则要服侍师父一生一世，不得出师，也不得下山。

辛辛苦苦修炼了七年有余，就是为了能学成归乡，造福一方，如果要我剩余的一生都耗在这山上，我可怎么忍受得了。

自我二人拜入师门以来，老大的天赋能力都在我之上，一经师父点拨，进步神速，水涨船高，武功很快和我拉开了距离，师父也偏好他，甚至将宗门秘术传授予他，更赐予他寒铁大刀。而我呢，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最后却难搏得师父的一声喝彩。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要奋力一搏，家里还有卧病在床的老母亲等着我回去赡养，我没有理由败给他，我是不会留在山上的。

明天，我就要下山！

雪下了整整一晚，风刮了整整一夜，到时辰了，该决战了。

我和老大在比武台面对面着站着，等着师父的到来，雪还在下，风还在吹，这鬼天气，连后院的鸡都不打鸣了。

师父来了，决战开始了。

老大使的寒铁大刀在空中挥舞着，舞动之快，肉眼根本看不清，挥刀产生的风把地上的飘雪连根拔起，刀面在白雪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刺眼明亮。

这金刚刀法果然名不虚传，以我的天赋想学这套刀法，起码还要再修炼十年，没想到老大都已经将这套刀法运用自如了。我不禁有些惊叹。

但这时候并没有时间惊叹，只见那大刀越转越快，越转越近，近到就要砸向我的脑袋，我抓住了一个破绽，一个侧身闪躲过迎面的大刀，反手一招擒拿龙爪手，钳住了老大拿刀的手，接着右手直攻他曲池穴，让他手臂麻痛，扔下大刀。

这破绽出现的令人避之不及，但既然你露出了破绽，我就要好好利用化为我的优势。

紧接着，反折他的手臂，让他疼痛难忍，再用手肘猛击他的咽喉。不管是三十六路擒拿手还是分筋错骨手，攻人咽喉都是夺命技，非紧急情况不用。

老大，不要怪我，我真的不想永远耗在山上。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融入了鹅毛大雪中，随着雪花落在了我的脸上，是腥味，也是胜利的味道。

“老二胜，即日起可下山，老大败，余生留在山上，不得下山。”师父说罢便离去。

“刚才的破绽，是你故意露给我看的吧。”我走向老大身侧，质问着他。

他一侧嘴角微微上扬，流出的鲜血已经结痂，他扶着大刀单膝跪地，寒铁大刀也不像往常那样令人夺目耀眼了。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这些还重要吗？”

“重要！我想要一个答案！”

“答案并不重要，况且，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

“老二，心中有路才是路，以后的路，还得自己走啊。”

雪停了，风也停了，太阳从山的一侧升起，山里的雾气散尽了。雾凇化的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比武台上，一滴一滴，拨动思绪万千，一滴一滴，撩起内心往事。

“大少爷啊，您快逃吧，老爷今天已经死了，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啊！您……您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儿啊，到了山上好好学，别挂念为娘，为娘老胳膊老腿儿的，健壮的很，为娘最大的心愿啊，就是能亲眼看到你学成归来，为咱祖上争光！”

一个喧闹的夜晚，两个少年将心事和盘托出。

“原来你以前还真是个大少爷啊，真看不出来，你看看你现在，跟个叫花子似的，哈哈哈哈！”

“原来你妈这么看重你啊，你小子，可得好好修炼，为你老娘争口气啊！”

上山的路我走了七年，一步一脚印，扎扎实实。

下山的路我走了一生，一步一回头，恍恍惚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