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到克拉克陶瓷工坊观摩制陶工艺，看到老工匠在出炉冷却后的浅褐梅瓶上，一笔一划地描绘着山水图景，茶杯厚镜片后专注的眼神与额上沁出的细细汗珠，在窗口斜射进来的夕阳淡金色渲染下，让人联想起手持油灯，虔诚地年复一年在敦煌石窟描摹佛国理想的画工或行者。好一会儿，泥色陶坯上的山水渐次完整、浮现，恍惚间，俗世隐去了，只有那方水墨江山，横撇竖捺地觉悟着悲欢离合的际遇，空旷寂寞而淡远。
我被感动了，未上釉的水墨在朴素的半生陶坯上，就如千年前泥色涂脸的先民，暮色苍茫中，熊熊燃烧的篝火前，双膝跪地，静默地祈祷着太阳照常升起。我央求画匠，画好后，把这个未上釉的陶器卖给我。画匠抬起眼，瞅瞅我，有些不解地说，还没成品，何用啊？我也不解释，坚持要买。老板过来了，说上釉后还要烧制，才结实美观，你这样半成品拿回去，易碎不说还不能擦洗，但看我如此固执，就只好半价给我了。
半熟的陶瓷与泥色上散发墨香的山水画，在红木色的陈列架上，如刚卸下行囊的旅人，红尘未洗，岁月已老，无语地陪我许多茶淡水凉的日子。从放在架上那时起，我就再也没动过它，也没擦洗过，厚厚的灰尘如风覆盖的黄土，指甲过处，渭城客舍杨柳依依，青翠着泥色上遥远而模糊的阳关。
有源于无，有无之间是刹那的成住坏空，相缘于色，从白到黑是纷纷扰扰的得失喜忧。可是，一切本于尘土，终归于尘土。泥色上的水墨江山，素朴着面前一壶淡茶的有与无、白与黑，止于无色无味，氤氲于语言的疆界外……
声明：本人简书上文章，均为原创（个别图除外，侵删），注明出处、作者后，可随意在网络上转载，如出版或商业用途，请联系，谢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