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婚约（五）
烟波浩渺十里云海，峦峰层密中时而雀鸟悠闲飞过，昆仑虚龙气盛隆，百物生灵都沾染着灵气。
回来的这几日师父都在和折颜忙着，那凤族公主又发了两日魔症，双眼通红，魔气四溢，师父在她宿的房间设下了仙障，若不是有师父强大的仙障在，连昆仑虚的龙气都无法压制住这股魔气。我帮着折颜炼了几日丹药，师父则在寝殿的书房内翻阅了几日的古史典籍。凤帝逗留了几日，发现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将女儿往这一丢，自己回去了。
我依然住在自己的房间里，可又拉不下脸搬回去，别扭了几日，终于鼓起勇气，拍了拍老脸，进膳房煮了半日的益气养神汤，烧坏了两口锅，气得二师兄直跳脚，我也没理他，谁叫这汤是煮给师父的，且我还立下了豪言壮语：每道程序必亲力亲为。于是，在膳房满屋狼藉中，那汤终于被我煮好了。
其实我也知道，以师父的强健这样的劳心费神也耗费不了多少内力，只是我这一颗狐狸心不安稳，看着师父总是围着一只母凤凰转很是不大顺眼。
用仙法将汤温着，捏手捏脚的进了寝殿，来到师父身旁，看了看一桌子的书卷，找出一块地方，推了推那些成山的竹简，轻轻放下托盘。师父眼睛没从书上离开，也好似没注意到我过来。我轻咳两声，还是没动静，拿起勺子敲敲碗边，依然没见他理理我。我哼了一声，起身要走，忽然腰间一股仙力缠绕，随后被那么一拉，不偏不倚跌落进了师父怀里。
我有些气不过，双手推着他的胸膛，师父一身深蓝色衣袍，眉眼间带着些许疲惫，可看着我的目光依旧专注。他嘴角挂着笑英挺的鼻尖轻擦着我的脸道：“你这小脾气真是水涨船高了。”又看看桌上的汤道：“你亲自煮的？”
我手指轻点着他撅着嘴道：“是我做的，给老凤凰的，看着还剩下一碗，不想浪费，就给你端来了，你若没胃口喝我便端走。”说着挣扎着要起身，可师父却紧紧搂住我，身子贴过来，在我面上轻啄一口道：“如此，折颜既喝了你的汤，那他也能撑几日了，省了昆仑虚的粮食。”
我被他上手不断地动作惹得没办法，索性搂住他的脖颈也贴紧他，让他动不得，可这一番折腾我是小看了师父的耐心，即便动弹不得，他也依然隔着发丝，在我耳边热切的吻着。我浑身柔弱下来，他拉下我一边胳膊，将我按在席垫上，揉着我的腰寻上我的唇吮吸着。
我没出息的娇喘了几声捧着他那张已深深情迷的脸，道：“你若还有精神，就将那汤喝了。”师父又按住我的手腕冰凉的唇在我脖颈间游走，沙哑道：“你若真关心你夫君，此刻就给我安分些。”
天地良心，我还不够安分吗？简直是活生生憋闷着自己，只为不给他添乱，连送个汤都小心翼翼。
刚要回敬他几句，只听得外面一声巨响，仙鹤惊恐长鸣。师父忽然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出去，我起身看到窗外闪着妖异红光。
正当走出院子，东北边上空一片火灵蝶飞舞，若不是昆仑虚的禁制挡着，这些东西早烧了半座山。再转身看到师兄们都往盐女住的院子跑。我跟进院，拨开了众人，走进屋子，这屋子里像是刚刚被火烧过，石壁上冒着黑烟，再看看折颜，发髻凌乱，原本素雅的粉衣已被熏黑，脑袋上还冒着缕缕青烟，忒不规整，忒狼狈。我忍俊不禁，踱到折颜身边小声问：“你不是在炼丹药吗？怎么搞成这副模样？火候没掌握好，引火烧身了？”
折颜狠狠瞪了我一眼，朝榻上的美人努努嘴道：“又犯魔症了，这次好在我及时赶到，太能闹腾。”我定睛一瞧，盐女半睁着眼，呓语不断，浑身不停抽搐。师父施法又在她身上下了几道封印，压制魔气。收了法，问折颜：“你是在她发作前来的？”
折颜摇摇头道：“我在炼丹房先是看到许多火灵蝶，接着就看到她这屋子魔气妖异，就赶紧过来，到这里时这丫头已经浑身火红，灵魔之火不断涌出，我便出手压制，可她这一次中魔很深，没办法，我又用了降魔之术压制，她力道颇大。”
又是火灵蝶，这种蝶是魔族特有的，有火灵蝶出现的地方就有魔族人，这是他们压制神族仙人常用的伎俩，不是上神阶品的仙人是不敢靠近的。
我走近些想仔细探看，被师父出手拦住道：“她虽被我的封印暂时压制住了，可还是有隐患，所有人从今日起不得再靠近这院子。”弟子们应声退出，师父和折颜合力为盐女所宿的院落设下层层封印，这封印不同于普通的仙障，是能感知和压制魔气的伽印。
忙活完了，老凤凰拍拍手，转头打量了下师父，惊奇道：“我甚少看你这么不整齐，啧啧啧，这衣领上怎么还沾染着红印？倒像是女儿家的胭脂。”又回身看看我，再看看师父，嘿嘿笑着说：“墨渊，你弄回这么一位假桃花，时不时还坏你的事，得不偿失啊。”
听他这话听得我窘迫，师父却面上淡淡的道：“我还有件大事要办，这几日劳烦兄长将这里照看好，白真上神那我已让仙鹤传信，托付他照看好桃林，这一趟恐要耽搁十天半月，白真上神已回了信，说让你放心，他这段时日在桃林会客确实也脱不开身。”
我抱着胳膊靠着树，乐不可支的看师父调侃老凤凰。折颜抽抽着嘴角道：“你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安排得很周全嘛。”师父走过来拉着我的手道：“承蒙夸奖。十七，我们走吧，赏赏景。”
我乐呵呵的随师父走开，只见老凤凰气呼呼的背着手坐在院子口的大青石上运气，背后那景色暗淡的封印下，折样上神显得很是凄凉，凄凉啊！
“什么时候搬回来？”师父这一句问得突然，我咂摸了一会儿明白过来，甩开他的手嘟囔道：“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得很是踏实，回去做甚？”
我现在稍稍感觉，所谓夫妻情趣还就是一个跑一个追，一个耍脾气一个哄。其实都是在争个面子，我阿娘这方面便拿捏得很好，屡屡让我阿爹不得不顺从。阿娘常说：“男人就是个纸鸢，尽管女人手里只有一条细线，可这一放一收之间大有学问，线拉扯得好，纸鸢才听话。”阿娘是狐族女子的榜样，常常是不动声色的收拾了阿爹。可到了我这，却没传承好，或者说，我莫名其妙的传承了阿爹。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俯身在我耳边道：“明日酉时来丹水河，我等你。”说完背过手，脚步轻快的走开了。
像师父这样的尊神，是不是一旦陷入情爱，便真的神神叨叨？或者说难以捉摸？我怎么有种奇怪的预感，有条线系在我身上，而线的另一头却在师父手里？
当日晚膳，师父没有来，我问师兄们，他们也都说不知道，子阑有意无意的挑拨说：“叫你矜持，玩砸了吧，师父被你烦得都神龙见首不见尾了，我这是往好听了说。”五师兄凑过脑袋来接着说：“往不好听里说，你这就叫活该。纵然你再想风情万种，都没处演啊。”
还是大师兄向着我，端给我一碟炒花生，一瓶酒，摇摇头说：“十七，你切莫听他们几个瞎说，师父已顶着天大的言论将你这不成器的小弟子娶进门，也算仁至义尽了。”说完还煞有介事的重重点点头。
真是阎王爷开布店，鬼扯！
我想着师父交代的那句话，琢磨不出师父到底要干什么，当天晚上，师父也没有在寝殿，看山门的小仙童说看到师父出门往东边去了。
第二日，我听到有阵阵笛声从招摇山方向隐隐传来，紧接着盐女院子外的封印又金光乍现，折颜施法稳固住了，这一次倒是没有闹得那么凶。
我搬来桌椅，与折颜守着封印，闲时聊起这盐女，我漫不经心道：“这几次，盐女发魔症都是先有魔族异兆，难不成这盐女和魔族有什么关系？”
折颜左右看看，笑着对我道：“你这狐狸脑袋别的事上慢半拍，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上倒是颇有天赋。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和墨渊还有东华在九重天第一次探查盐女的元神时就发现，这位女上神已非处子之身。”看着他神秘神情，并不像要八卦的样子。我继而道：“她不是处子之身，与魔症有何干系？”折颜抬起手捏捏指尖道：“她元神内有魔族男人的魔气，你可知，神族的神女与神族男神仙合修，元神里当然就有那男神仙的仙气，阴阳通合倒也正常。但神族的女神仙与魔族的男人合修，便会沾染魔族的魔气。凤凰一族，本就半魔半仙，若不沉心静气修炼，很容易踏入魔道。”
我恍然大悟，敢情这盐女竟然瞒了所有人与魔族男人暗通款曲，怪不得一有魔族的灵异之兆她便犯病。
“看来，她那个魔族的情郎追到昆仑虚来了，奈何佳人被困不得相见，凄凄惨惨戚戚啊。”我摇着扇子叹道。
折颜也叹了声道：“魔族历来与神族相生相克，不是你打压我，就是我打压你，没完没了，这才安生多久啊，又要生事端。这个盐女，可惜了那一身上神修为，再这么下去，怕是又要重蹈她姐姐的覆辙了。”
和折颜慨叹了一阵，又不咸不淡的聊了聊四海八荒的八卦轶事，我突然想起师父的那个邀约，丢下老凤凰一个人继续守着，临走时听到老凤凰叨咕着：“我那兄弟啊，做什么事都太一板一眼，在你的事情上，磨磨蹭蹭，哼！”我懒得搭理他，还不是因为师父替他安顿了四哥，他就背地里发邪气。
酉时，我收拾妥当匆忙赶往丹水河，此时已是卯日星官生意打烊，放出一轮红日丹阳，我提裙来到河边，闯入了诺大一处仙障里，这仙障可随我自由出入，淡淡金辉罩着东边一整片山水。
这仙障结得真是漂亮，而能结出这么漂亮仙障的，必是位修为强大的神仙。我丈步到河岸，河水已被红霞落日映得一片温红，怪不得叫丹水河，这样的流光溢彩丹霞映衬，果然美不胜收。我这厢望着河水发呆，却忽听得水波涟漪拍岸的声响，一回神，师父站在一艘挂满透明红蝉纱的游舫上，红霞之辉落在他周身，俊美无余，一身红色喜服，似是大婚那日般。
我看得双眼迷离，游舫在我面前停下，师父一挥手，脚下河水中翻滚出一条五彩光道，师父朝我深情款款伸出手，柔声道：“十七，过来我身边。”我心跳加速，踏上五彩光道，彩光将我送到舫上，师父走过来牵起我的手来到游舫前方，凭栏远望，除了水波之声，四周山谷间寂静异常。师父双臂环着我道：“我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将这丹水河两岸设下了仙障，今晚，这里只有你我。”
我好奇的问道：“只有你我？那些河神山神小地仙呢？”师父轻笑着道：“我打发他们到西面摆场子喝喜酒去了。”
“喝喜酒？我与师父大婚时，昆仑虚方圆百里神仙不是都已喝过了吗？”
“那日大婚不过是做样子的，今日才真正是你我结亲之日，既然是两个人的婚事，当然就只能有你我，其他的，都是碍眼。”
我心头一暖，原来师父是在忙活这个。河风徐来，抚面温柔。师父又一挥手，河两岸白兰树花瓣纷飞，白兰花香萦绕。我伸出手接住这承着红辉的花瓣在手心，愣愣出神道：“师父怎么想到来这里？”他搂紧了我，胸膛起伏，贴着我的面庞道：“陪你在凡间那晚，在洛水河的游船上，你昏昏欲睡前呢喃着：若以后成婚，在一处游船上也不错，可以一直漂远，不用管那天地万物来扰。”
我摇摇头失笑道：“我怎么一点都记不得？”师父将我转身过来，吻了吻我的额间：“我替你记得，你只将自己交给我就好。”我面上如火烧，此时的白兰花香阵阵入了神，船舷轻晃，声声水波轻拍，如同我此时乱了的心跳。
师父将我抱起，走入那一室芬芳，满眼红帐帷幔，烛火轻闪曼妙。
他轻解着我的衣带，从容一派，观赏着，探索着，他指尖的冰凉划至我腰间，我紧张而局促的攀附上他的脖颈，四目相对间，他满眼旖旎，我羞涩着无处安放的目光，却落在了他胸膛间的道道疤痕上，我抖着手抚着那些伤疤，我感到他身躯轻颤，他拉开我最后的防线，将一片缠绵与长久的等待化作一番深吻，在我心口处的刀疤上热切索取。
“既是成亲，不是应该先拜祭四海八荒吗？”我含糊不清的问着。
他抬起头，盯着我盯了许久，我看着他分明是浓墨情陷的眼神，刚要伸手安抚，他却突然欺身而上，初时的痛楚让我不敢喘气，他时而深情自抑，时而霸道成灾。
恍惚间他沉声道：“我为何要拜祭四海八荒？它们又关我何事？我只要你的一切。”
我不知道红霞是怎样褪去的，也不知道星辰是怎样爬上天幕的，我只记得那一夜的水深火热纠缠不尽。他的眉眼我描摹了数遍，我甘心情愿偿还给他万年的期许。
我想，我的元神里不是有了他一丝的仙气，而是一个烙印，他在我神识里的烙印，只属于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