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兴安岭的七月,风和日丽,绿草葳蕤,我和两个老同学一起到汤旺河畔去捞鱼。
昨天下午,两个从外地回来的同学,让我找个养鱼池钓鱼,我摇了摇头:“拉倒吧,还是到汤旺河去捞鱼来劲,去养鱼池花大头钱太土鳖,还没有收获感。”
同学王晓西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地:“还是去养鱼池吧,那里的鱼又大又多,钓着过瘾,玉君,你别怕,钱我付,咱不差钱儿。”
我抹搭一眼王晓西:“我知道你牛逼,你是大律师,有的是钱,你不是常说家花没有野花香吗?钓鱼也是这个理儿,家养的鱼就是没有野生鱼味鲜儿。
王晓西嘻皮笑脸地:好,只要是野的就好,我就喜欢野的。
翌日早上,我们开始准备吃的、喝的、渔具及帐蓬,出发前,同学徐文儒咔么咔么眼睛,麻利地把熟食、罐头和黄瓜等轻巧东西放到自己自行车上。
说起徐文儒也算有故事之人,他是我家邻居,从小就鼻涕拉瞎,窝了窝囊,人称“大埋汰”,也许名字里占了“文”和“儒”二字,他竟稀糊巴涂地混上了高中,三年后又瞎猫碰上了死耗子,阴差阳错地被一所知名大学录取,毕业后在南方混了两年,说话都南腔北调,一次给我邮张贺年片,落款不签名,偏偏按上个篆刻印章。后来王晓西偷偷告诉我,那枚印章是他花五元钱在地摊上刻的。
看到徐文儒把轻巧的东西都抢走了,王晓西也贼眉鼠眼地踅摸一圈儿,只好把两瓶白酒和一箱啤酒装在自己的自行车上。我没有选择余地,剩下的渔具、毯子和帐篷等都归我了。
骑着自行车,我们沿公路向东走了七八公里,然后拐进小道,那条小道紧连着汤旺河。
因刚刚下过一场雨,河水变得丰腴,远山近川变得醉人,真是朝霞微曛,山林苍郁,微风过后,撒向河面一片细碎的翡翠。
旷野无人,空林鸟啾,一片朝阳,一片和谐。所到之处,伶俐可爱的小鸟被我们惊动,扑啦啦地从林间飞起,成双成对的飞到对岸去了,也许是我们打扰了它们的好事。
周围的一因青山,眼前的一湾河水,我太稔熟不过了。我们就是喝着这条河水长大的,它是我们这小镇人们赖以生存的水源。刚解放那阵儿,来林区开发建设的父辈们,就是看上这条河,才逐水而居,建起了这个小镇。
我懂事以后就常去河边玩耍,这山林,这河套,便成了我们山里孩子的乐园,这里演绎过我们童年时太多的嬉戏和闹剧。
如今,已不惑之年的我,还是念念不忘这山、这水,只要一有闲暇,总是喜欢来河边玩一玩,就算是对母亲河的一种情愫吧。
我们沿着河边的羊肠小道往前骑着,突然,身后的王晓西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文儒不见了。”
我回头一看,徐文儒果真不见了。我俩停下车子,赶紧往回找。走回老远,看到徐文儒正在小道边上的汤旺河里劈了扑棱地挣扎着。
我赶紧跳下河里把他和自行车拽上岸,又跳回河里捞回几根飘在水面黄瓜,其他的熟食和罐头和咸鸭蛋之类都被水冲得无影无踪。
王晓西埋怨着:“你个狗屎玩应儿,没长弯弯肚子,就别吃镰刀头,自己笨了咔叽的,还挑重要的驮,这下杵马瞎子了吧,熟食和罐头都喂鱼了,看咱午饭吃个狗屎屁。”
徐文儒刚才在河里淹够呛,他边擤着鼻涕边有气无力地说道:“玉君,吃的都没了,实在不行咱就回去吧。”
我拍了拍徐文儒的肩膀:“没屌事儿,临走时,你不是把馒头放到我车子上了吗?有这些馒头,咱就能挺到明天早上。”
到达了目的地,已快到中午。我们三人只垫巴几口馒头就脱掉衣服找个浅滩开始用渔网捞鱼。
领着两个旱鸭子捞鱼纯属闹扯淡,特别是徐文儒,有上午被淹的经历,这会儿更是胆小如鼠,水还没等过腰就妈呀直叫。捞了两个多小时还不到一斤,而且都是小得可怜的鱼孙子。
我垂头丧气地把渔网拖到岸上;“拉蛋倒吧,真是两个白吃饱。”
王晓西嘿嘿一乐:“还白吃饱呢,吃的都掉河里了,上哪儿吃饱去?”
徐文儒瞪了王晓西一眼,又低下了头,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望着盆里那少得可怜的鱼孙子,我站了起来:“我去河里摸点蛤喇,晚上炒一下,你俩也别闲着,东边的高岗上有几块土豆地,你俩去抠点儿土豆来,记住喽,用手抠,千万别薅人家的土豆秧。”
半个小时后,我们三人开始在沙滩上忙活起来,支帐篷、搭锅灶、切土豆、收拾鱼和蛤喇。
我正在炝锅,徐文儒凑了过来:“我说玉君,这河鱼炖土豆不放盐能行吗?淡巴喽嗖的。”
我哼了一声:“你拿我当你呐,带点好吃的,还都掉河里喂鱼了,记住喽,盐和火是山里人的命根子,出门带上这两样,就有了半拉家。”
一切准备停当后,西边只剩下最后一抹夕阳。
虽没有熟食和罐头,但有一盆土豆炖小鱼儿、一饭盒炒蛤喇、拍黄瓜,外加一小堆儿烤熟的蝲蛄夹和馒头片儿,这顿晚餐也不算寒碜。
我拿起一根黄瓜,切成三段,用刀剜掉中间的瓤儿,再倒满酒,嗞儿地品了一口,嗯,还真有一股格外的清香味。
三个人席地而坐,手举黄瓜酒盅,无客套之矫情,无装腔作势之虚张,我们敞开心扉,回忆着上学时的往事。
说者侃侃,听者唯唯,陈旧的记忆被酒力勾引得张氤开来,好像一转身就能回到那青春年少的岁月,曾经的梦想与憧憬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此时此刻,我的心灵不再荒凉,我们早已把虚荣与名利抛到山的那一边去了。
暮色渐浓,天光越来越暗,远处的一座座山峦仿佛罩上了一层淡墨,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轮廓,河面上蒸腾着浓浓的雾气,给周遭增添了一丝神秘。
我从林子里又弄来些干树枝,架在做饭时的锅灶上面。在这幽静的汤旺河畔,树枝燃烧的霹啪声传得很远。
酒过三巡,徐文儒一口将黄瓜酒盅的酒喝尽,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有些人呐,表面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却损秃噜皮了。”
我愣了一下:“这荒郊野外的,你是不是招着啥了?”
徐文儒剜了王晓西一眼,王晓西没吭声,只是一脸坏笑。
“玉君,别提了,饭前你不是让俺俩去抠土豆吗?我正专心致志地抠呢,猛一抬头,眼前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是咱们后街的小娟,男的是她老爷们,你说磕碜不?”
我犹豫一下:“你上初中时不是追求过她吗?”
“要不咋说磕碜呢?我光个膀子,穿个大裤衩子,黢黑得手里攥着刚抠出来的土豆。还嘚呵地问人家来嘎哈来了。小娟的丈夫手里拎个水桶,说那是他家的地,他们是来给土豆打农药的,妈的,我当时就傻在那儿了,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我哈哈大笑:“是够磕碜的了,那后来呢?”
“后来我讪巴嗒地把土豆放在地上,转身要走,小娟的老爷们喊住我,把土豆又还给我,还说我讲究,没薅他家的土豆秧,我当时那个憋屈哇。”
“不对呀,不是你俩一块儿去的吗?那王晓西呢?”我问道。
徐文儒哼了一声:“要不我咋说他损呢?我手里攥着土豆,回头一看,那损犊子早就蹽杆子了。”
王晓西赶忙解释:“玉君,其实也不怨我呀,我发现时,那两口子已经快到地边了,我能不蹽吗?”
我急了:“那你咋不喊文儒一声呢?”
“我要是一喊他,我不就暴露了吗?”说完,王晓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徐文儒不紧不慢地:“玉君呐,咱是赶上好时代了 ,这要是抗战时期,那小子早就给小日本当汉奸去了。”
这时,我已笑得上不来气儿,仰脸躺在了沙滩上,喝到嘴里的酒喷得老高。徐文儒和王晓西也都笑了,远处的树梢都荡漾着我们爽朗的笑声。
夜深了,我们熄灭篝火,收拾停当,钻进帐篷。躺在帐篷里,伴随着河水簌簌的流淌声, 能真切地聆听到林子里不时传来山鸟的啾鸣。
也许是多喝几盅酒,不大功夫,王晓西就进入了梦乡,并不时地说着梦话。夜色里,我模糊看到他脸上绽出甜甜的坏笑。我猜想,这个王大律师,不,应该是王大损贼,一定是在梦里还想着摸土豆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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