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城出来一条黑亮亮的柏油路,爬坡下坡两次,又在空旷的草原上画了几个浅弧,便到了中苏边界线上。
这条长约10公里的柏油路是军事禁区内唯一的一条战备公路,尚未对外开放,只行驶军车。
绿色吉普车停在这条公路的尽头,前面是大约50米的坑坑洼洼的裸土带,又称松土地带,它警示人们己经到了边境线的核心禁区。越过裸土带的另一面是苏联公路的起点。对方的柏油路比我方的颜色浅许多,看样子己经多年没有重铺沥青了。
从北京和莫斯科分别延伸出来的漫漫长路,在这块小小的裸土带前头对头戛然而止。裸土带的两侧是两个不同的国度,双方都对彼此的世界充满好奇和戒备。
裸土带作为隔离区核心很模糊,不到跟前不会发现,如果夜间会晤,行车一不小心就会逾越。但是在强烈的边界意识下,它又很清晰。它是隐形的红线,彼此都不能触碰。一旦贸然越界,后果将十分严重,严重的有可能无法收拾残局。
1962年的中印战争,1969年的中苏珍宝岛军事冲突,1979年的中国对越南自卫反击战都是因边界事件引发的。
“越界不仅侵犯他国的领土主权,也触犯本国的法律法规,严重的甚至会引起国家间纠纷甚至战争。"这是开展边防教育必说的一句话。
江上舟翻译、牛参谋、成文坐在车里,静静地等候在边界线上。他们看着苏联境内不远处的会谈会晤点,那是一座建在坡顶上的丁字型黄房子,窗户漆成白色,扣着棕色的三角帽似的铁皮屋顶,顶部中央插着一面小红旗,那是对方要求会晤的信号。
按照两国边防军约定的程序,如果甲方要求会晤,便在自己的会谈会晤室的房顶上打出一面小红旗,当面乙方的哨兵看到小旗后向后方司令部报告,乙方如果同意会晤,便在自己边界上的会谈会晤室的屋顶上也打出一面小红旗以示答复。
两面小旗相望确认后,双方的会谈会晤人员便从各自驻地出发,来到边界上会合。谁先出旗就到谁的地盘上会晤。
对方路程比我方的远,大约还没有赶过来。
时间己到中午,旷野上无遮无拦,草都黄了尖儿,太阳在车顶上热辣辣地晒着,四个车窗全部打开,边境上的风懒洋洋地挤进车里来,在他们的耳边轻轻地吹着口哨。
与成文坐在后排不爱说话的牛参谋被舒坦的风迷惑着睡着了。牛参谋负责作战训练,本与会谈会晤无关,但他是外事后备人选,一旦出现会晤人员不齐便来顶缺。
按照规定要求,会谈会晤必须三人同行。最近云中龙因爱人生孩子回家休假,会晤站日常真正能出面的只剩下江翻译,拉来牛参谋才两人,向兄弟单位借出面人员不现实,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来人家也不会放人。白团长与石站长一合计:工作需要,让成文出面。“促一促分区,怪罪下来我顶着!"白团长一拍大腿说。
一路上讲各种趣事帮助第一次出面的成文打消紧张心理的江上舟翻译,这时也在副驾座上歪着头打起了呼噜。
成文其实并不紧张,反而为真正投入本职工作而隐隐兴奋。
吉普车左侧高高的铁路路基上,我国新一代国门正在建设中,为保持神秘,上半部分严严实实围着苫布。新国门的大小体量可与苏联国门媲美,它释放了我国改革开放富起来的信号。夹在苏联国门和我国新国门之间的是我国的绿铁皮老国门,它诞生于新中国成立之后,已经存在了三十多年,这个单薄寒酸像个简易过街天桥的国门仍在履行着职责,在退出历史舞台前忠实地站着最后一班岗。
连接两国的铁路线静静地从三个国门下穿过,在阳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
离得这么近,成文清楚地辨认出,苏联国门门楣上CCCP四个俄文字母是四扇窗户,里面晃动着穿军装的哨兵。哨兵显然己经发现了下面停在中方边界线上的吉普车,不时走到窗前瞭望一下。
望着静悄悄的边境线,成文不知怎得联想起她与景峰辉的关系。她一直认为他们之间存在着边界感,只有在保持理性、尊重边界规则的时候,才能拥有各自的尊严和空间,才能获得长远的互敬和互爱,如果他们之间无法建立清晰有效的边界,那么他们的生活也将会一塌糊涂,可能糊涂到无法收拾残局……
三名戴着大檐帽的苏联军人从高坡上的黄房子里走了出来。他们越走越近,最后停在苏方断头柏油路边沿,迎候中方军人。
成文在后方熟悉资料的时候曾看到过他们的照片,当时就感慨道:"怎么都比我在学校看过的那些苏联电影里的明星帅气?!是故意挑选的吗?”
江上舟翻译说:"你真说对了!苏联的边防部队隶属克格勃(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这些正式出面的军官都是从克格勃军官里面千挑万选出来的,各方面都是高标准!跟他们打交道要十分谨慎小心!"
此刻,三名苏联军官挺拔地站在边界线上,像荒野上忽然出现了三个电影明星,一时让成文觉得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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