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分析下,要想住得离学校近又想便宜,只有群租。刚好现在我知道有个床位很适合你。”
师兄已经在这南园周边混了三年,他的分析听起来不无道理。我手头可以支配的只有两千块奖学金,如果不开口跟父母要,我只能听他的建议。
爸爸希望我早点毕业工作,因为弟弟妹妹还在上学,可是我想搏一下,凭我严重的文理偏科。
我知道,如果我不把握这次机会,以后将更难。我对自己犹疑纠结的性格不满,但还是佩服自己关键时刻的决绝果断。我知道在什么时候必须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那样就只能往前。
我在为自己而搏,不能让父母为我的任性买单。
当有人悄声议论,我肯定跟长得不咋地却还蛮有才的师兄恋爱时,我正和师兄的女朋友晓琪在江西小馆吃最后的晚餐。
晓琪即将离开宁城,跟师兄一起到一座海边城市成家立业。我租的正是她空出的床位。
确切地说,是半个床位,一米五的床,我睡一半,二房东睡一半。
青岛路404是一个老式两室,55平许,进门是小走廊,没有厅,一南一北两个房间。
北边是小房间,放一张单人床,一个小桌子,一个简易衣柜。大房间有一张一米五的大床,一个铁质高低铺。
房东长居国外,交给中介打理。为了尽可能少的房租,二房东将空间利用到了极致,小房间一个人,大房间住四个人。有两个人合睡大床,铺一样的褥子,盖自己的被子。
跟我合住一个大床的是二房东吴曼雨,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女孩,看起来精明早慧,账算得细致,人情世故也懂。
时不时还流露出体贴和温情。跟人吃饭,如果别人请客,她必带喝的,有时酒,有时饮料,有时牛奶。
吴曼雨帮我一起拎着大包小包搬东西进门,高低铺下铺躺着一个女孩正在看电视,眼睛又大又黑,肉肉的瓜子脸,浓密的黑发。
我打声招呼,她不冷不热地说,哦,继续看她的电视。
后来熟了,才知道黄小菊就是本地人,因为家离上班地方远,就在单位附近租了个床位。
我说,“黄小菊啊,你能不能不要老拉着脸,长这么美,白瞎了,扣分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在窗口工作五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为什么不是职业性地笑,而是不会笑了呢?
“人生如此艰难,何必强颜欢笑,回到家我不想戴面具。”
黄小菊有个男友,D大刚毕业,经常出差,在买飞机票时认识了在窗口售票的黄小菊。
见对方是个帅哥,又听说是刚毕业的穷学生,每次都想办法出最便宜的机票。
黄小菊心动了,在黄小菊身边晃悠的有钱人多了去了,哪怕是N大的老教授去买票时也会故意秀下实力。可是黄小菊最终看中了有颜值毕业于名校的现男友。
后来,男友工作调到西部省城,俩人一俩月见一次,黄小菊每次自费飞机往来。
“贫贱夫妻百事哀,夏,记住咯,以后别找穷学生。尤其咱这投胎不好的,本来就没生在富贵乡里。”黄小菊说完,朝小房间努努嘴。你看人家多好命,啥也不要干,只要好好读书就好了。
咱们四人挤一间,有爹娘没人问;人家一人住一间,妈妈每个周末都坐火车来陪,整理房间,买好吃的,一起逛街。
我黄小菊不服,哪像我爹妈对我不管不问的,不用坐火车,只要坐公交他们都没有来看过我一次。
而且人家名字也好听,哪像我这名字,就像路边捡的。妈蛋,我妈生我的时候,可能刚好看到路边菊花开了。
算了,太污了,不说了。谁让咱投胎时没长眼呢。
小房间的沈幸确实是我们心中公主的代表。人长得清秀,毕业于医大,每天窝在小房间看书,准备考心血管方向的研究生。
爸爸在银行,妈妈在学校做行政,妈妈不用教学,但凡有点空就拎着大包小包来看她。每次她妈妈来,我们也跟着沾光,吃点零嘴。
“夏,听说你也在准备考研,改天我们一起去路口肯德基看书好吗?这里太冷了,没有暖气受不了。”
我每天三点一线,租屋,教室,食堂,每天早出晚归,学习14小时+。没想到沈幸会约我出去看书。
店里那么吵能看得进吗?本来我是不会同意的。想着更冷的天,以及冻肿的脚趾头,我答应了。
没想到,虽然效率没逸夫馆效率高,但是英语阅读理解做起来一点不受影响,戴上耳机听听力也不成问题。而且,冻伤的脚在暖气下,渐渐舒展开,恢复正常了。
有晚我们自习回到住处,黄小菊抱怨,“大晚上在家谁不穿睡衣啊,怎么能带男人进来啊?”
什么男人?吴曼雨整天跟野鹤似的乱飞,打定丁克的样子,我和沈幸在外面,她又不可能说自己。
“我上铺啊。”她一脸郁闷。
巫小溪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北的北方女孩,可是却长得比我们每个人都较小。人小,声音低,话也不多。
我们只知道她师范毕业后,做了老师。后来在网上认识了一个N大在读的男生,就千里迢迢辞了工作奔来了。
真想不到,较小的她竟是这般有魄力。
她根本不喜欢惹麻烦,怎么可能晚上把男友带到群租的地方呢?
“对不起,小菊,我们当时吵了点嘴,他一着急就跟着冲上楼了。”深夜,巫小溪一回来就跟黄小菊道歉。
二房东吴曼雨赶紧过来调和了几句,算是不了了之了。黄小菊摆了一会脸,闷声不响地睡了,没继续生气,也没表示原谅。
我们谁也没想到第一个离开青岛路的是吴曼雨。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冬日,吴曼雨从家里坐火车来了之后,宣布,她要去上海了。
她把电卡、煤气卡交给我让我做二房东,再找个女孩进来一起住,可以省一笔。
我因为复习比较紧张,没时间操心这事。也怕在短时间内再重新熟悉一个人,毕竟要同睡一张床啊。就索性自己住了大床。
“朋友们,我会想你们的,以后上海见哟,记好我的联系方式。”
“还没睡够你,下次去上海找你。”
要分手了,终于可以好好地污一次。同塌而眠,多大的缘分。除了小时候的爹妈,姊妹,一起玩的发小。
冬天最冷的日子,我和沈幸一起参加了考研初试。
然后跟黄小菊,巫小溪一起在江西小馆吃了顿告别的饭。
一定要考上。
哪怕就为了还在青岛路周边转悠,还能看一眼这里的姐妹,还能在这小馆子里吃盐水毛豆,麻辣鲜香的芝麻,雪白的鱼片。
我和沈幸一起退了房,黄小菊对我们早已退去高冷,还原成一个嫉妒狂。她居然抱了抱我,“夏,你的肩膀真平啊,哎,不知道我这削肩有多羡慕你。”
我很想告诉她,你美成这样,还有什么D大帅哥,不高兴就发发脾气,回趟家,你还需要羡慕谁啊?
开年后,春暖花开,我接到了沈幸的消息。
“这次,我终于又被幸运女神眷顾了。”虽然比同学晚一年读研,沈幸终于还是考上了满意的专业方向。”
我也可以以一副“成功者”的姿态,对弟弟妹妹灌输鸡汤:如果你觉得自己比别人辛苦,一定是老天为了给你更好的机会在锻炼你。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夏天,我匆匆走在校园,偶然撞到骑车下班的黄小菊穿行在汉口路。
“你知道吗,巫小溪死了。”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啊,怎么会死。”
她知道我误会,笑了,“哦,你别怕,是傻死了。”
妈蛋,只要不是死,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原来,巫小溪放弃自己的工作,想要来陪读的男友,根本不是N大学生。
他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也想考N大,可是最终没能。巫小溪一气之下,回了曾经离开的城市。
(我不得不多余地解释一下,N大当时有多么开放,你可以自由里面穿行,可以跟着学生一起上课,可以在教师自习,而且还有通宵自习教室可以上。)
不管怎样,好好的,就好。
“你还好吗?”
“我现在做二房东了,自己住小房间,大房间让别人群租去。”
“还在谈着梦一般浪漫的恋爱,两地飞?”
“ 可能我老了,飞不动喽。贫贱夫妻百事哀,也许上天只给了我们做恋人的缘分。”
他们相爱过,在花一般的年纪,已足够。白头偕老不过是我们的奢望。
一定要联系哦,一定要联系哦……每次分别都这么说,只是我们都没想到科技发展的这么快。
书信、邮件、QQ、手机短信、微博、微信新的传播手段此起彼伏,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简单,可是我们却再没见过彼此。
可是在每个人的脑海里,一定都有一个记忆:那年,我们住过N大青岛路,和四个花一般的女孩群租。
每个人都为自己的理想和执念奔波求索,哪怕世事不尽如人意,哪怕终将事与愿违,这都是那一年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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