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

这两天住在母亲这里，我小时候生长的地方，如今已经非常现代化。宽阔的柏油路从我家门前过，主干道两旁基本都是两层小楼。我家屋子后面是小广场，广场对面是乡村大舞台。一条又一条巷道整整齐齐排列着，通往田野去的小路也都修成了水泥路，人们出去散步很方便。

我们村是一个大村，从南到北有三里到四里地的样子。村子里商业活动也好活跃，店铺很多，肉铺，面条铺，手机店，电车铺，超市，服装店，医院，早餐店，饭店应有尽有。下午到了五点以后，游动商贩更是多极了。你听，卤肉鸡爪，馒头大饼，热豆腐，凉粉米皮，胡辣汤，亲切的叫卖声此消彼长，热闹非凡。

不出村，什么都可以买到，跟生活在城市里一样方便。

悠闲的人们聚在一起聊天，打牌，老太太们早上一起去锻炼身体，母亲很不愿意去我们谁家里住，她在村里是活跃老太太，年轻点的女人也都找她玩。

我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我进入回忆之中。

小时候村子里人们都忙着搞生产，几乎没有闲人。人们一起劳动，一起种菜，我记得队长总是在农忙季节分配人们搭档干活。他把自己青春期的女儿和一个三十岁的光棍分为一组，结果俩人产生了感情，最终私奔了。队长气得要死也没有办法。或许他本意是让人家多干，让女儿少干活吧，但结局真是出人意料。

后来分开了，大家更忙碌了。我们小孩子就在家里玩过家家。我清楚得记得，和几个小伙伴玩做饭，用一个搪瓷刚当锅，姐姐回家一脚踢飞了，我不曾记得自己生气否？村子里整日热闹非凡，鸡叫声，鹅嘎嘎声，狗吠声，还有黄昏时候小脚老太太呼唤儿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晚上邻居们都聚在一起逗弄孩子们玩，有一个小孩子特别淘气，在奶奶的面盆里撒尿，把鞋子扔到水缸里……

邻居们家庭也相当有特色，我家前面的邻居是有名的铁公鸡，大家都叫他“铁扫帚”，他曾经是砖瓦厂的老板，用四川来的民工干活，不给发工钱。去市里买收音机，人家看他穿着打扮，瞧不起他，他啪的甩出一摞钱，霸气说到“老子买了。”挨着铁扫帚家的邻居是老毛蛋，他老婆叫毛妮，生了七个儿子。老毛蛋饭量惊人，洛馍可以吃一筷子串，凉面条吃一大盆，够一家几口一顿的饭了。当然，他干活也相当有力气。

路对面那一家最是不合群，这一家人特别喜欢炫耀自己，贬低别人。

后院邻居家的故事最令人惊讶，男的十二岁就结婚了，女方二十岁。我们听大人讲他们的故事，都特别吃惊。说男孩小，每次起夜撒尿害怕，就叫自己老婆陪着。他们俩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儿子老实巴交的。男人一直在村子里卖醋酱油为生，他光着膀子，在夏天的傍晚悠悠地出来了，挑着醋担子，小孩子就拿着瓶子出来打酱油了。他身上的皮肤古铜色，沧桑感十足，一身酸醋的味道。

我那时候特别贪玩，每天晚上都和小伙伴们一起扯着嗓子喊“老柳树砍大刀”，喊到半夜，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天黑得很，真是伸手不见五指。我几乎是仅凭感觉摸到自己家的。回家每每母亲都已经插上门了。那时候大人们都不找孩子，自己睡下了。后来我问母亲，你就不知道家里床上少一个孩子吗？

小学在村子里读书，我是全校有名的聪明学生，作文写得好，门门功课第一。但是父母亲竟然从来没有夸过一句。有一些人嫉妒我，还没有少欺负我。小学毕业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我们班十几个女孩子一起去西河里洗澡，真安静啊，一个大人都没有。那时候真安全，谁也没有想过会怎样，自然而然就想干啥就干啥了。

池塘里有蚂蟥，有一次竟钻进我的腿部血管了，我恐惧极了，母亲用鞋子摔打，赶出来了。从此以后，我就特别害怕蚂蟥一样的软体动物。

慢慢地长大了，慢慢地离开家了。慢慢地村子变了， 不复童年时的样子。但是我想念童年吗？童年是一个欢腾的村子，现在依然欢腾，而且更加热闹了，有的人死了，有的出生了，有的有钱了，有的老婆跑了。

但生活还是依然悠悠过着。

一切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