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一少年背着行囊，腰悬长剑，行走在去往京城的驿道。
驿道两旁有些大树遮阴，但还是耐不住阳光穿透枝叶洒落在某处道上，树上的蝉不停歇的一直鸣叫着，似也是受不了这冒热气的天气。
少年身着一袭白衫，许是行走的路程有些久了，白衫略微泛黄，脚下的布鞋倒是没有满鞋的泥土，只不过有好几处破洞。
此刻少年看着驿道前方半里路的地方有家驿站，略显微红的脸上还有汗珠滴落，湿了额前的头发。少年用手背擦了擦汗水，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略微加快步伐，向驿站走去。
驿站背靠大山，门前两棵桂花树，应该有些年头了，主干比大碗口还粗，许是主人没打理，任其自由生长，高过了三间屋子的小驿站，枝丫四散，满树绿叶，倒是可以遮遮阴。独缺枝头桂花点缀，就能香飘四溢了。
少年走到驿站旁，站在驿站的竹篱笆外，正好被桂花枝遮挡了太阳。再次理了理衣衫，望着篱笆内的那口水缸吞了吞口水。缸沿上有略显老旧的竹筒，不断有从后山流过来的山泉水流淌进缸里。
少年向驿站内走去
「少侠，走累了吧，这大热天的，快坐下歇歇，少侠看看吃点什么，小的先去给少侠打碗水解解渴。」
一旁的小二热情的招呼着
「多谢小二哥，确实有些口干。再给我来一碗阳春面吧。」
少年笑着与小二回应
「好嘞，少侠您先喝口水，稍坐一会，面马上到。」
小二端了水放桌上，与少年客套了下，随即大声吼到「一碗阳春面嘞」
少年端起水一扬脖，一碗水就见底了，喝完水大喘一口气，说不出的舒服。
「小二哥，你们家山泉水口感清爽，如饮甘露，着实好喝，还想再来一碗嘞」
「嗨，少侠，讲的哪里话，您只管取水就是，客套啥。你应是大热天的走的久了渴了，有水解渴自然如饮甘露。不过我们家山泉水啊，确实十里八乡都挺有名的，就我们那口老井，据说是当年有仙人在此隐居开的井呢，还专门作了首诗，我记得两句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嘿嘿，没咋读过书，少侠莫取笑。」
「那不会，小二哥是个有趣人儿。听小二哥这么一说道，仙人饮过的水，我得多喝两碗，没准我也突然悟了，也来作首诗，哈哈哈哈」
「阳春面来嘞」
少年跟小二聊的高兴的劲儿，面也熟了，屋里出来一老伯，端了碗面，往桌子这边走来。
「少侠，您的阳春面，慢用。」
「多谢老伯，劳烦您了」
「不劳烦不劳烦，少侠您先用着，歇息一下，等过了太阳正大的时候，您装点水再走也不迟。」
「好嘞，先行谢过老伯。」
老伯点点头进了屋子，少年拿起桌上的筷子开始狼吞虎咽，小二在一旁桂花树下躲着阴凉擦桌子。
咚咚咚咚，少年刚吃完面，放下筷子，就听着驿道上传来马蹄声，听声音不止一匹马。站起来放眼望去，一前一后各两骑，一路尘土飞扬。眨眼功夫就到了驿站旁，四骑收住坐骑，只是那带起的尘土还是飘进了驿站院子里。
还没等那四骑下马，小二赶紧跑出去招呼
「诶哟喂，赖大爷，您这大热天的咋来了嘞？赶紧里边坐里边坐，先喝点水解渴。」
「喝个屁的水，我看那瓜地瓜不错，去给大爷挑两个大的熟的，放水里镇上，切四斤牛肉，麻溜的给我整上来」
为首的是一个肩扛狼牙棒的大块头，光头，脸上右眼往下一道竖疤，差点就跟嘴角连一起了，正一脸凶相的交代着小二。
「这……赖大爷，牛肉立马给您上，只是那瓜地不是我们家的，我这属实不好去偷摘啊。」
「哪他妈这么多废话，赶紧给赖爷整上来，不然拆了你这破驿站」光头大汉一旁的一个略显消瘦，尖嘴猴腮的汉子说道。
小二在一旁低头哈腰，有些不知所措。听着那瘦子说话，小二没回应。
这时在屋里的老伯不知何时走到了小二身边，拉了拉小二「去吧去吧，回头给老李头说一声，把瓜钱给他就成。」
小二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驿站前方的一片瓜地。老伯顺势把那四人引进了院子，收拾了一桌树荫底下的桌子，安顿四人坐下，然后去拿碗给几人盛水去了。
一旁的少年看这情形，刚刚喝山泉水降下的火气又有些上来了。这一帮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欺负老伯跟小二算什么本事。少年顺着小二去的地方，透过桂花枝遮挡，方才看见有一片瓜地。
少年倒见那几人也没做什么比较过分的事，只是坐那喝水窃窃私语着些啥。也就没说什么，起身去帮老伯端水。
老伯道了谢，让他回去坐着，好好歇歇，一会儿还得赶路，这点事他还能打理过来。
少年笑着说「没事，老伯，不打紧，正好多沾沾咱们这山泉水的仙气儿」
老伯欣慰的笑着，也没再拦阻少年。
帮着老伯端了水给那四位汉子，又去里屋帮着老伯切牛肉。老伯顺势塞给了少年将近两斤左右的卤牛肉，说送给少年。
少年吞了吞口水，随即说道「老伯，无功不受禄，这牛肉万万不能收的。」
最终少年坚持不收，老伯也不好再劝。
端了牛肉去到桌上，只听那光头汉子咳嗽一声，顿时就没了声音。也不知道讨论些啥不方便与外人听到。
老伯带着少年去屋里坐下，那四人边吃边聊，声音小，听不清。
少年便问老伯「老伯，这几人是什么来路？看样子常来你们这边？」
「那光头汉子，是前不久到我们乡里的外乡人，也不知跟脚，只是听说抢了乡里一土绅的家产，土绅请了二十来个壮汉全都被他撂倒了，还撂下狠话土绅要去报官的话，就放火烧了土绅家，还抓走了土绅的一个小妾。此后乡里便没人敢招惹他了。估计今天来这里，应是被那一旁的瘦猴带来拿我们家自酿的桑葚酒的。哎，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老伯说完，拿起一旁的烟斗撮了口旱烟。
少年在一旁则有些义愤填膺，好家伙，居然干这丧德行的事。「老伯，您放心，今天我在，那家伙就别想白拿走您任何东西，我倒要会会这家伙。」
「使不得使不得，少侠可千万别乱来，那光头汉子可不好惹，别连累少侠，刀剑无眼啦，可别闹出个人命来。他拿就拿吧，我们这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也就我们这水好，养蚕户多，桑葚多，就酿出的桑葚酒在乡里还拿得出手，也顶不了几个钱。」老伯赶紧劝少年别管这事。
少年听到老伯说桑葚酒，不禁想起师父，小时候，师父就特别爱喝桑葚酒，师父自己也酿酒，却总说差了些味道。
少年有次鼓起勇气跟师父说「想出门游历四方，学师父行侠仗义」
师父没说什么，晚饭的时候，做了满满一桌子的好菜，还买了少年最喜欢吃的荷叶鸡。
师父破天荒的给少年倒了一杯桑葚酒，让少年喝口试试。少年平时听说江湖侠客都喜饮酒，且个个海量。于是便学师父那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不过第一次饮酒的少年，只觉心头火热，嘴里有些辣，滋味并不好，当时想着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喝酒呢？还不如米汤好喝。
喝了那杯酒，师父说「你长大了，是该出去走走看看了，江湖并不如你想象那般好，也不像书上写的那么不好，江湖要你去了才知道没有白活一世。」
少年那时候酒劲儿有些上头，撑着头听师父讲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酒。江湖其实没什么好，不过酒还行，哈哈哈哈，来，小子再来一杯。」
「不喝了不喝了，师父您喝好，我就不喝了，一会儿还要给大白喂食呢。」
师父没给他倒酒，自己独饮了一杯。又听师父喃喃道
「笛怨箫清听未真, 江湖旧雨散成尘。平生只有双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
师父，你还会作诗啊？什么苍生美人？砰，说完，少年便一头磕在了桌上。
（诗出自王世鼐的《笛怨辞》（民国）：
）
「赖爷，您的瓜好了，您请慢用。」小二的一声吆喝，把少年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少年心想，这次要买些老伯的桑葚酒给师父带回去，到时候好跟师父说「您瞧，徒弟我也走过了几座江湖，还有酒」
再看那光头汉子几个吃完了桌上的卤牛肉，一掌拍开山泉水冰镇过的西瓜，分起了瓜吃。
一旁的瘦猴说道「赖爷，咱们不能当吃瓜群众啊，该咱们上场了，这老头可是有不少的桑葚酒呢。」
只听那大汉扯着嗓子喊道「老王头，今天吃了你家牛肉，尝了你家西瓜。此后你这驿站就由我来保护，有人闹事尽管报我名号。」
「嗨呀，赖爷这话说的，哪敢劳烦赖爷您来保护我这小驿站，今儿个老朽招待不周，赖爷莫怪罪便是。」
「嘿，我说王老头，你不上道是吧？赖爷是白吃白拿的人吗？赖爷顶天立地的汉子，说了保你个小驿站那就是要保……只不过嘛，得交保护费不是？」一旁的瘦猴捧着瓜跟老伯在那解释。
「哈哈，是老朽格局小了，没明白赖爷意思，既然赖爷都发话了，这钱老朽想想办法给就是了，只是不知赖爷的保护费是怎么个收法？」老伯抽着旱烟，望着那光头汉子，自始至终没正眼瞧过那瘦猴儿。
「王老头，赖爷说了，今儿个心情好，不要钱，只是此后每个月你得上交十坛你自酿的桑葚酒，还不赶紧谢谢赖爷。」
「赖爷，老朽酒窖里的酒，您尽管全取就是，只是没每月十坛，着实有些为难老朽，毕竟这桑葚一年也就收成一次，还得挑果，一年的收成也不够酿十坛酒的，属实是老朽无能为力啊。」老伯盯着光头汉子，眉头紧锁，旱烟一口接一口。
那光头汉子也没说话，一旁的瘦猴倒是不乐意了，把手上西瓜往地上一摔，从板凳上跳起来大吼道「王老头，别给脸不要啊，你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谁敢跟赖爷讨价还价的，你要……」
「我」少年实在听不下去，蹭一下站起来，打断了瘦猴的话「我今天就要讨价还价，我就看看你们能怎么着。欺负一老头，你们也要脸？呸」
那瘦猴也火了「哪家的臭小子，毛都没长齐，还多管闲事，今儿个不给你点教训，你都不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
瘦猴作势要冲出去跟少年打架，却看少年手摸腰间佩剑，再看一旁的光头汉子，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悻悻然缩了回来。却不忘继续放狠话「小子，今儿个你算是栽了」回头对那光头汉子低头哈腰地说道「赖爷，您看这小子不识抬举，让兄弟们给他点教训。」
那光头汉子，没起身给旁边另外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只见那两汉子便起身朝少年走过去。
少年也往外走去，怕一会儿打起来，打烂了屋里的器具。
双方面对面站着，其中一汉子说道「小子，今天就当你买个教训，以后别多管闲事」说罢便一拳朝少年砸了过来，少年双腿不动，避过了这一拳，随后身体一个后仰避过了另外个汉子踢来的一腿。
看这架势，这两汉子也是练过的。少年记得师父当年说过，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不要掉以轻心。少年见对方没有武器，便没有拔剑，起了一个拳驾。
那两汉子见状，也心知这小子是练过的。两人一起攻了上来。
三人你来我往打做一团。一旁的老伯只能看着着急，劝道「少侠别打了，别伤着，他们就是要钱，我给他们就是了。」
砰一声响，一个汉子被少年一脚踢飞，砸得旁边桌子都碎了，半晌没爬起来。接着少年又是一拳，打在另一个汉子面门上，那汉子倒退几步捂着脸，也没再攻上来。
砰～只见那光头汉子，这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小子，有点身手，不知师承何人？」
「你不配知晓我师父姓名」少年打小便看不惯欺负弱小的事，此刻没什么好脸色给那光头大汉。
随即又走神想起师父之前给他讲西游记的故事的时候，孙悟空的师父教了本事后，告诉孙悟空以后惹了事儿别把师父说出去就行。可是师父当年却说，以后行走江湖如果遇到摆不平的事儿，就报师父的名号。
少年却觉得惹了事儿还是自己担就好了，不用把师父扯进去。可那却跟此刻他不报师父名讳半点关系没有，现在只是少年觉得这种人，真的不配知晓他师父的名讳。
「呵呵，小子，别以为学了两手功夫就目中无人，今天赖爷就给你上上课。」
说罢推开捂着脸的那汉子，顺带还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行至少年跟前，光头汉子放下狼牙棒，与少年说道「爷不欺负你，你可以出剑，我用拳脚即可。小子，爷再多嘴两句，跟你约个赌局，今天你要赢了我，往后这座驿站爷一分钱不收的照看着，但是你要是输了，呵呵，就把你身上的佩剑留下，敢不敢接？」
「哼，就怕你输的太难看」说罢，少年把佩剑解下放在一旁桌上，随即与光头大汉打了起来，两人你一拳我一腿，好不精彩。
双方大战百来回合，仍是难解难分，一旁几人边啃西瓜边观战，只见少年一脚踢中光头汉子腹部，光头汉子也顺势给了少年右肩结结实实的一拳，随即两人各自往后退了几步。
两人稳住身形，没再战斗。
「王老头，我赖有德今天算是来过了，这是今天的吃喝费，酒你也不用给我。送几坛酒给这位少侠就行。往后有人在驿站这边寻事，你找人知会一声，赖某自当出手相助。」光头大汉往桌子上丢了块碎银子，带着几人转身骑上马离去。
只是少年可能没注意到，光头汉子嘴角微微上翘，似有些许开心。只不过嘴角与那道疤连着，看上去还是有些瘆人。
「痛快，哈哈哈哈，后浪推前浪，这江湖总归有些人要做英雄，有些人要做英雄的踏脚石。」
「赖爷，此话何意？话说赖爷跟那小子不是互换一拳嘛，这不算赖爷输吧？」
「你小子懂个屁，好好学功夫，用我们的方式为这个江湖做点啥。」
「好的，赖爷说啥是啥。」
此刻，天上太阳渐渐靠西山而去，少年怀抱佩剑，坐在小院的门槛上，破天荒的想尝尝桑葚酒的味道。走江湖这么久，还没正儿八经喝过酒，还不算个江湖人呐。
「老伯，麻烦您能不能卖点酒水给我，我带些回去给我师傅。」
「少侠这是说哪里话？要别的没有，要酒，老夫多的是。少侠尽管取，老夫的酒窖送给少侠又何妨，哈哈哈哈，这天下终归是有盼头的」老伯大笑着去了酒窖。
少年听着老伯爽朗的笑声，也笑了，倚在门框上，看着太阳一点点的往西山落去。
「师父，徒儿想你了，您原来说庙堂有梦，江湖有酒，您说徒儿想去庙堂也好，行走江湖也罢，都可以试试。不过徒儿还没感受过庙堂是怎样，但是江湖倒还是挺不错的。
刚刚跟一个长得很凶的光头打了一架，其实是他赢了，不过他自己认输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认输，可能这就是师傅说的爱喝酒却不嗜酒的江湖人，其实都挺不错的吧。
这边村里的桑葚酒据说是这十里八乡的一绝，我跟老伯买了酒，回来给师父带回来。我就先替师父尝一尝这酒够不够味儿吧。
好了，师父，您老在家多保重，没事钓钓鱼，遛遛大白，跟隔壁村秋姨多走动走动，嘿嘿，先不说了，徒儿该启程了。」
万里山河，庙堂有梦，江湖有酒，不论身在何方，脚下的路要自己来走，走到哪里，自己说了算。
江湖悠悠，少年装满酒，配好剑，踏上了征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