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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愈系小说】《瓶子里的人》(10)

【治愈系小说】《瓶子里的人》(10)

作者: 崔钰懿 | 来源:发表于2017-10-18 22:37 被阅读0次

    楔子:每个人都有他的瓶子,有人在瓶子中央,有人贴着瓶壁,他们活着。哲学家生来是敲瓶子的人。然而,漂往冥河谁不需要个瓶子。

    故事核心思想: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活在瓶子里,而瓶子正是我们所持有的各种观念,无论观念是主流还是少数,是所谓的正确还是错误。在人们的价值观、世界观形成后,往往就会排斥不同于他的价值观和世界观,而这样的现象,就像是我们活在自己的瓶子里,我们所接触和认可的就只是由瓶口衍生的那一片天空。故事的最终目的是希望读者发现自己的“瓶子”,并能够跳出“瓶子”,形成一种包容心,和自我世界的扩展。

    Photo From Bottle Man

    4月12日 星期三 春暖花开

    春天在这里是粉色的,夏天绿色,秋天黄褐色,到了冬天就光秃秃了。我指的是那条鹅卵石道。显然此刻已经是春天了,这里的樱花先开的花,再长的叶子,在我原本所住的小区里,有一株樱花树先长的叶子后开的花。有些花,或者大部分花,它们需要绿叶陪衬,樱花的叶子会成为累赘。我喜欢站在樱花树下,淡粉色的花一瓣瓣落下,落进棕色的头发,落在肩头,在蓝色条纹的衣服上落成一首歌。我无数次幻想闭上眼当睁开时,这里是富士山脚下,放眼的山头是皑皑白雪,眼前淡粉色的樱花林一直延伸到天的那边,少女踩着木屐将饥渴的胴体藏在五彩缤纷的和服下,男人是暗色系的幽灵,还有蹦跳的孩子。当我仰着脸的时候,花落在眼角,林哲会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我,那时我一定忍不住幸福的笑。有一天,火山赤热的岩浆会滚滚而下,黑烟遮挡蔚蓝,树、女人、男人、孩子都会死去,这一天我心甘情愿埋在山下。我宁愿闭着眼,浪费可以在这里的所有时间。我喜欢仰着脸,用舌头接住花瓣卷进嘴里,微微的苦涩只在唇齿间停留片刻,一个淡淡樱花味的吻。在这里,所有的不正常都是正常。我知道睁眼后,会有三两人蹲在树下,有一个把花瓣一片片往口袋塞,每一片都像是经过了精心挑选;有一个用手刨土,他的每一个指甲缝都是污泥,从某种角度说,像钢琴键,因为刨土的过程也带着标志性的声音,所有的过程都有其独特的声音,他可以在任何树下,然而他也在这里。我原本可以站成一幅画。

    走在凸起的鹅卵石上即使隔着鞋底也并不舒适,但能让这里的人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活着行走,包括我。但如果是铺了薄薄一层雪的冬天就另当别论了,蓬松和坚硬,天堂与地狱,一切在一步之中。

    鹅卵石路的尽头由水泥地接替,水泥地被鲜血染红过很多次,像绽放的玫瑰或牡丹,一切红色的花朵。水泥地的边缘只栽了成排的樟树,樟树的叶子在秋天也有变红的,从叶脉开始渗出红色,边缘是黄色的血清,一定是在春天和夏天喝下了太多冲刷鲜血的自来水。自来水从水泥地东边的水槽由一根水管引到那一滩红色的或大或小的花,然后花一点点越来越大,也可能是细胞繁殖式的铺满,由深红慢慢变浅,伸出数根或粗或细的枝条,渐渐向西边的樟树延展。有一朵开在春天,在我的眼前,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来历,甚至不知道那栋楼的哪扇窗户原本属于他。他就在我的眼前,毫无征兆地双脚离了地面,向地面垂直,是直挺挺地倒下。像绽开的玫瑰,鲜红的花瓣还在不停地向外舒展,而他自己永远躺成了花枝。

    之前我只会打羽毛球和篮球,篮球是跟着林哲由业余变成了业余中的专业,或许都只是业余。春天是情欲勃发的季节,这一点窗下的猫毫不掩饰,人却在无耻地遮遮掩掩,春天里想男人不犯法,何况是只能想的男人。他从初中开始就在学校的篮球队,然后是高中篮球队,不出意外,他一定进了大学篮球队。我知道他一定成不了职业运动员,但一个人花掉整个青春做着同一件事,慢慢演变成像身体里淌着的血,我觉得是一种伟大。我喜欢他打篮球的样子,汗珠一粒粒晶莹地挂在深黑色的发梢,汗水从额头、两鬓、鼻尖流到下巴,滴在篮球衫或是地上。汗要蒙住眼睛的时候,他会撩起篮球衫擦汗,那时会露出腹肌,大概这种时候蹲在边上的女生都会尖叫,在内心尖叫。放荡的,会“哇”的一声;收敛的,会眼神故意飘到别处又飘回来,嘴角微微一动。在我看来,本质完全一样。我一直期待《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这类的书能成为每个女生的必修课,在早上读一遍,在上床前想一遍。林哲终有一天会被勾走,但没想到她就蹲在篮球场边,当时我有错手用篮球砸死她的机会。   

    乒乓球是在这片水泥地上,由一个未来世界冠军教会,他的架势和他的那套说辞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真实来头,他说什么都能够让你信服,他确实有这样的能力,不是打球的真实水平,而是一种声情并茂的感染力。他在外面能领导一个企业,带领一个国家,甚至组建新的政党,成立世界第四大宗教都有可能。很多人容易被扒开,而他是将一切融入了骨子里。所以让这个世界感到幸运的是他在里面。

    “乒乓球讲究战术,这个你不会懂。”他摇着头,右手摩挲在胡渣上,手势就差了食指与中指间的一根烟。我以为那个年纪的人都习惯用拇指和食指惦着吸,好吸到熏黄的烟蒂也不烧手,他竟也摆出了青年人的潇洒。

    “我只需要知道怎么打就可以,不用到达你的水平。”于他,我觉得没有任何争论的必要,越深纠他就摆出越多的证据证明他所说的是不容置疑的,他能用连珠炮似的话语给你挖一个沼泽。

    “打出去,也就是发球,它可以分:下旋发球、急下旋发球、反手右侧旋发球……”他一边比划着一边在那里讲着我根本不理解的术语,“还有步法也很重要:单步、跨步、滑步、交叉步……”

    他花光了所有时间向我讲解我根本不感兴趣的乒乓球知识,我只了解到他真的对乒乓球知识有过研究,此外我仍旧不知道怎么握拍,怎么把球打出去。他的语速很快,像是教练在用短短的叫停时间对选手迅速布局战术,而我像在听天书。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时刻保持激情满满,当我处于那样的状态时,大脑皮层的神经不间歇地联通,我能够清楚感觉到来自大脑的灼烧感,使我无法做出冷静的思考,我无数次幻想他能在头顶完成煎蛋的过程,又或是冰镇一杯啤酒。几次自我炫耀式的演讲后,我还是成功学会了发球,偶尔能接住球。曾经的力学教授也是如此,好在他没有得诺奖,甚至没有得过任何起眼的奖,否则他能飞在天上。庆幸他是在地上教书育人,在阶梯教室里兜售他的伟大著作。这种情况下,考验更多的不是学习能力,而是玄妙的悟性。

    我和刚学会羽毛球的人打过球,大概就是我举着球拍,然后变成柄朝上提着球拍。我看着他一个人在细密球网的另一边瞎折腾,没有击中球,要不没有过网,总之初学者可以一个人唱整出戏,在某些情况下。我应该给了他出镜的机会,给足了。他一定算得上严师,但到现在,在乒乓球上我依旧不是高徒。

    “你到底学会没?真的学会了吗?你再打成这样我必须要从理论知识重新开始教!”他往往一边在那咆哮,一边竖着球板“嘚嘚嘚”地在球桌上敲,样子像极了任何竞技球类的教练在球场边乱喷口水的样子。

    这时,负责他的护士会过来。

    “你怎么了?”护士大都习惯板着脸问。

    “对不起,我有些过于激动了,我是在教我的笨徒弟。我没事的,自己清楚,你去忙别人的破事吧。”他用球板掸了掸衣襟,瞥了一眼站在乒乓球桌旁的护士。

    “他如果对你做出过激行为,你要及时呼救。”那个女护士一本正经地提醒我。

    “你瞎说什么呢,我会对他怎么样。你这是人身攻击,损害我的人格尊严权,你去《宪法》、《民法》里翻翻,就能知道自己的行为多么愚昧无知。”他抢去了我的话语权。

    我看了一眼女护士,她笑了笑。从她的年纪看,她在这里早就什么事都遇见过,人和鬼都碰到过。

    几次之后,护士见他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也就不特地过来了。

    “没法跟你打了,你打的都是什么球!看见球,你得转动,腰胯引动,你不能站死了直接往前伸手,腰胯引动!腰胯引动懂不懂!”他扔下球拍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出两三天,他又会一点点离我越来越近。

    “你也在无聊,今天天气不错。”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掸着衣襟上的烟灰。

    “嗯,天气不错。你在吸烟?”

    “是啊,软中华,我的主治医生给我的,你信吗?”

    “信。”我勉强笑了笑。

    “傻子。”他和我并排站在了铁丝网前,一只手搭在铁丝网的网格上,“你要的话,我也给你弄一支。你抽什么牌子?中华抽吗?”

    “之前偶尔抽万宝路,很久没抽了。”

    “抽外国烟,这么有格调。”他把双手交叉放在了胸前。

    我干笑着,用手捋了捋头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就是醒来还有些晕晕乎乎,睡前有服用安眠药,可能不服安眠药也能睡得不错,晚上大脑基本能静下来,想的东西不多。”

    “你可以吃进去了,再呕出来。药多吃总是不好的。”

    “我下次可以向护士提议不给安眠药。”

    “你傻啊,干嘛不要,机灵点还能攒下几颗。你知道哪颗是安眠药吗?上面都有英文注着,一般是圆的那颗。你可以藏在手心里,假装吞下去了,换一只手拿水杯,那只手把药抖在床上,偷偷地抖在床上,你可以这样试试。我跟你说,这里有精神病的那些,天天想着死。你也知道的,撞死在球桌上的,撞死在地上的,撞死在墙上的,逃出去被车撞的也有。有一把安眠药省事多了,头晚上吃,第二天过了早餐时间,也不见你死出来,护士以为你做春梦睡死过去了,推推你的背,真他妈死了。最近几天我一直在观察,就等着找到一条大鱼,把药卖给他。只要有钱!老子出去了能随便快活。”他背了手向不远处的人群望去,说话时他特意把“钱”字拉高了一个声调。

    “我们都没有现金的。”

    “傻傻傻,要现金干嘛?他都要死了,钱一定是不要了,何况我给他安眠药,他死得多容易,多体面,还无痛!千万别让他写什么欠条,他写的什么狗屁都真的只是一个屁。你要套他密码,银行卡、股票、基金、债券……有些人家门都是密码。我看你好像挺正常的,才告诉你的。年纪这么轻,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里敲一笔,出去了,什么样的女人干不了。我在这里算是越活越明白。”

    我觉得他在下一盘大棋,也不好多说什么,愣愣地站在原地。

    “要打球吗,那里还有张球桌空着。”他说得很云淡风轻。

    “那就打吧。”

    水泥地靠铁丝网的那一边,有间隔、长度都相同的六张石制长凳,棱棱角角都被打磨得很平滑,没有靠背。然而这六张长凳坐的人很少,近乎摆设。原因之一,毋庸置疑大家在房子里躺了太久,或坐了太久,都想活动活动筋骨。我尝试过一个人挑了张凳子坐下,没有靠背,四面悬空。感觉就像坐在广场中央唯一的石凳上,莫名其妙成了焦点,一种奇怪的恐惧和安全感缺失。因为你会发现,你坐在那,而你眼前的好几个人是蹲在那,蹲在那发呆,蹲在那一遍遍地剥手指,在那玩一根草,一颗石头。总而言之,就是尽量贴着地面做一切。也有扒在铁丝网上的,有望向铁丝网外的,有向里望的。我坐在那,像一个绅士,旁边是同样的几个绅士,数量不会太多。总会有野蛮人奇怪地盯着绅士,奇怪他们的一切:上翘的二郎腿,挺着或是驮着的背,搭在凳两边或腿上的手。一开始,我是不理解这些奇怪之处的。之后,当向所有的一切问为什么的时候,一切也就变得奇怪了。

    大概是为了防止水泥地开裂,很多地方水泥浇筑的地面都会由完整的一大块,切割成了一块块,这里的水泥地也不例外。每次都能够看到沿着切割线,从水泥地这头走到那头的人,我没有那样的嗜好。很小的时候,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和那个女人就住在了临近商务中心的小区里,户主的名字原本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之后才改成了女人的名字。我不确定那是否是我的父亲,直到高中我才彻底打消寻找那个男人的念头,我生来是没有父亲的。小区楼下有一个花园,与其说是花园,其实更像一条路栽着几棵树。那条路很特别,至少我那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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