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上邦与大英帝国
1795年,乾隆皇帝让位于十五子,既嘉庆皇帝,此时的清帝国已经走过了它的巅峰时期。
两年之前,乾隆皇帝在八十三岁寿诞之时接待了大英帝国派来的庆贺使团。使团受到了体面豪华的接待,对乾隆皇帝来说,这是第一个前来“朝贡”天朝的英国使团。
率领使团的是马戛尔尼勋爵,他接到的委任是“大不列颠国王特命全权派驻中国皇帝大使”。对英国方面来说,这是两个平等帝国之间的一次外交活动,而绝非一个藩国对宗主国的朝贡。
马戛尔尼在尽力维持自己国家尊严的情况下做了妥协,乾隆皇帝也因情绪不错而恩施了让步,因此马戛尔尼得以觐见皇帝。但马戛尔尼想进行外交谈判的任务完全失败了,清廷认为马戛尔尼是来祝寿的,而且已经完成了使命,贡使不应在京停留过久。
马戛尔尼的外交任务,是就英国商人在广州的贸易进行谈判,以求获得更大的贸易空间,以及在北京设立外交代表,这些目的毫无悬念地以失败告终。
除了谈判之外,马戛尔尼还受命收集有关中国各个方面的情报。马戛尔尼敏锐地观察到清帝国的外强中干:科学和医学知识很低、军队落后、官场贪腐以及普通民众生活贫困等。
“中华帝国是一艘陈旧而又古怪的一流战舰,在过去的一百五十年中,代代相继的能干而警觉的官员设法使它飘浮着,并凭借其庞大与外观而使四邻畏惧。但当一位才不敷用的人掌舵领航时,它便失去了纪律与安全。它可能不会立即沉没,它可能会像残舸一样飘流旬日,然后在海岸上粉身碎骨,但却无法在其破旧的基础上重建起来。 ” ——马戛尔尼
康熙时,清朝设立海关,并开放了五个口岸供外国商人贸易。其后由于各种原因,真正活跃的口岸只有广州一个。到1759年之后,其他口岸全部取消,广州成为唯一的开放口岸。
英国之所以派遣使团,一方面是由于贸易被限制在广州一个口岸,另一方面是由于中国对外国商品需求很小,导致贸易中的顺差严重偏向中国,因此英国希望能够扩大贸易范围,同时希望唤起中国人对外国商品的兴趣。
除此之外,在广州的外国人行为受到非常大的约束,例如买卖必须通过特定的组织(公行)、不得在通商期外居住在广州、不得购买中国书籍学习语言等等。
对外国人活动的限制引发了许多冲突,另外一个问题是法律实施的问题。中国方面坚持认为在中国犯罪的外国人应该按中国法律审判,这本来是符合外交普遍原则的合理要求。但中国的司法概念与西方差别太大,没有所谓“法律程序”、“法庭辩护”之类的东西。中国没有独立司法机构,而是由“父母官”行使法官的职权,而且审判的原则也使外国人难以理解。对案件处置方式的“怪异”和判决的严峻使得外国人普遍要求不受中国法律的制裁。
诸多原因,才使得英国决定派遣使团,希望就一系列问题与清帝国展开谈判。然而在中国人眼中,藩属国除了表达恭顺以求得保护和天恩以外,是没有资格进行谈判的。至于派驻外交代表,因为与天朝体制不合也被拒绝:“西洋诸国甚多,非至尔一国,若俱似尔国王恳请派人留京,岂能一一听许?是此事断断难行。岂能因尔国王一人之请,以致更张天朝百余年法度?”
中国自称天下宗主的角色与西方国家的主权观念无法相容,朝贡关系的体制与西方的外交体制也迥然不同。
马戛尔尼使团之后,乾隆皇帝在给英王乔治三世的敕书中称:“尔国王惟当善体朕意,益立款诚,永矢恭顺,以保义尔有邦,共享太太平之福。”这表明了当时中国人对外关系的心态。
1816年,英国曾又派驻阿美士德勋爵使团访华。此时在位的嘉庆皇帝,跟他雄才伟略的父亲相比,显得矜持而又冷淡。因为在磕头行礼的问题上没有达成一致,阿美士德没有得到觐见皇帝的机会。
鸦片导致的战争
中国对外贸易中的巨大顺差,由于鸦片走私而被改变。
罂粟早在唐时就已传入中国,主要用来做药止痛安神。吸食鸦片在十七世纪传入中国,并迅速流传开来。对于鸦片的需求导致了外国进口鸦片的增加。
雍正皇帝在1729年禁止销售和吸食鸦片,主要是出于道德风化的考虑,因为其时鸦片并没有造成严重的问题。嘉庆皇帝也在1796年颁布明令,取缔进口和种植鸦片。
英国东印度公司取得了英国对华贸易的垄断权,又在印度获得了种植鸦片的垄断权。鸦片走私量开始迅速增加,随着1834年,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的垄断权被取消,鸦片的输入量剧增。
中国政府禁烟不力,鸦片引起了严重的问题。鸦片交易扭转了对外贸易的顺差,导致白银大量外流。人们把钱花在鸦片上,导致对其商品购买力严重下降,市场普遍萎缩。这些都严重影响了国内经济。
1834年,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垄断被取消之后,与中国打交道的英国人由东印度公司改为英国政府,官方关系取代了非官方关系。
然而英国政府派驻的商务总督律劳卑一上任,便与广州当局爆发了一系列冲突,使得中英关系大大恶化。官方关系取代非官方关系之后,贸易利益之外,国家尊严比以往有了更重要的意义。“他(律劳卑)一开始即使用它的职位上并未赋予的权力,并企图以绝大的权威(英国国力)来强迫广州中国当局接受一种前所未有的交往方式,而中国人对此权威的性质的力量,一无所知”。
由于鸦片问题,皇帝终于决定在1838年,委任林则徐为钦差大臣,负责禁绝广州的鸦片交易。
林则徐一上任就雷厉风行地打击了鸦片贸易。他责令洋人限期呈缴鸦片,并保证永不非法夹带鸦片。禁烟行动毫无疑问地引发了与英国商人的冲突,以及损伤了英国政府的利益。英国总督义律狡诈地以英国政府的名义发表了一份公告,要求英国商人把鸦片交由他然后转交给林则徐,这样鸦片便由英国商人的私人财产变成了英国政府的公告财产。林则徐在虎门销烟,看起来是一场胜利,然而这给了英国政府一个采取行动的理由。“你拿了我的鸦片,我就拿你的岛屿,这样我们就清账了;从今往后,要是你愿意,就让我们友好来往,和善相处。”
1839年7月,英国水手在九龙杀死了一名中国村民,令本来已经紧张的局势更加严峻。林则徐要求交出凶手,义律则拒绝让中国法律处置英国臣民。结果林则徐对澳门的葡萄牙人施加压力,让他们把在澳门的英国人驱逐到了一个荒凉的小岛上(香港)。
林则徐要求英国人出具保证不再走私鸦片的甘结,义律对此一直坚决抵制,但一些英国商人却甘愿出具甘结,并认为义律无权阻止他们。两艘英国商船的船主私自签署了甘结,因而被允许继续通商。1839年11月,其中一艘船开赴虎门与中国人通商时,遭到英国人的攻击。于是为了保护这艘商船,中国水师与英国战舰发生了交战。
战争爆发了。
鸦片战争战争和条约
英国派遣了远征军前来。对英国人来说,这场战争是一场为了报复本国臣民在华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为了捍卫其通商的权利,维护国家荣誉,并保证中国未来开放的必要行动。而在中国人看来,这是一次针对鸦片的清剿。
英国人希望在向中国人展示力量之后进行谈判。林则徐准备防守广州,然而英国人并没有进攻广州,他们在封锁口岸之后便向北进发。英国人沿途试图把外交大臣的信函交给中国官员,但没有成功,他们封锁宁波之后北上到白河,直隶总督琦善手下了信件。
林则徐的强硬在朝中受到非议,皇帝对他的信心动摇了。英国人到达白河已经威胁到了北京,琦善无力防御英国人,便施展外交手段,告诉英国人皇帝准备派遣大员赴广州解决问题并进行谈判,把英国人劝回到了南方。皇帝对林则徐失去了信任,把他撤职发配至新疆,琦善则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到广州与英国人谈判。
琦善到达广州之后,尽管知道朝廷不会同意割让领土,但还是被迫同意拟定了一份割让香港和赔款的草约。
草约上呈皇帝之后,龙颜震怒,琦善被撤职并押解回京。英国方面对条约同样不满意,认为赔款太少且香港主权割让不完整(中国政府仍可征收该地商业税),义律也在之后不久因违反政府训令而被撤职。草约被双方否认之后,新一阶段的战事又开始了。
英国人攻取了虎门并围困了广州,为了达成停火,广州向英国人支付了600万元洋银的“赎城费”。英军在撤退时遭到了广州士绅组织的居民的进攻,但没有遭受多大损失。
义律被撤职之后,新的统帅在1841年8月到达澳门。新的统帅接受到的命令是占领定海和一些长江沿岸的要地,如有可能,向北推进至白河以重开谈判,谈判中应要求获取赔款、扩展通商口岸、保证英国臣民在中国的安全、完全割让香港。这些条款应写入一份正式条约,由中国皇帝批准,然后送呈英国女王。
英军一路北上占领了厦门、定海、宁波、吴淞、上海,并占据了漕运要道镇江。继续抗战显然徒劳无益,清廷派遣官员前去和谈,在英方的军舰上签订了《南京条约》。
《南京条约》包含了中国向英国支付巨额赔款、开放五个通商口岸并提供英国人居住的权利、割让香港以及核定关税等内容。中国皇帝(道光)和维多利亚女王先后批准了这项条约。这是一个由战胜方强加给战败方的不平等条约,至于引起这场战争直接起因,鸦片在条约中只字未被提及。
清廷为避免新的冲突,同意了随后美国人和法国人签订类似条约的要求。《南京条约》是之后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开端,之后的不平等条约不断补充和扩展,使中国的主权渐渐丧失,而沦为半殖民地的地位。
百年屈辱的开端
中国人尚不了解国家主权的概念。鸦片战争后中国与西方国家开始建立了官方关系。核定关税、治外法权和最惠国待遇等条约内容使得中国变成了半殖民地国家。
英国人提出的关税是5%,这比当时的2%-4%的关税还要高,于是中国人爽快的同意了。他们无法意识到,同意核定关税使得以后无法再为本国实施保护性关税,大量外国商品涌入将使得手工工业被挤压至破产的境地。
割让香港给了英国扩张的立足点,而五个口岸的开放使外国的影响扩张到整个东部沿海。外国军舰可以停泊于五个口岸,后来又扩展至可合法自由地行驶在长江并沿岸停泊,这使得中国的腹地完全暴露于外国的炮口之下。
鸦片是战争爆发的直接原因,而根本原因则是中西方对国际关系、贸易、司法和主权等观念之间的冲突。
中国自认的宗主地位与西方主权国家概念的冲突、朝贡关系和平等外交的冲突以外,中国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与英国工业扩张对贸易的需求之间的对抗,也是战争爆发的根本原因之一。
中国人对西方的认识的缺乏令人难以置信,林则徐相信,英国人没有茶叶和大黄就活不下去,且认为英国士兵的双腿因打了绷带而不能伸展。一位御史提出,只要击中他们的脚就能致其死命,而耆英(《南京条约》的中方谈判代表)则报称这些夷人在夜里视力极差!
对比清王朝的衰败与英国在工业革命后的崛起,战争的结果是注定的。然而一场战争并未能使中国人警醒,延续百年的国家屈辱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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