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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人都姓赵,村庄的名字却不像别地方,李家庄、张家屯、沈家村这样叫着。村子的大名叫前赵,村后隔着一条大路,还有一个后赵。两个村落原本的出处,应该是同一个宗族,中间因为什么事情分开,村里没有几个人说得清了。就像没有人知道,在村里人眼里普普通通的“前赵”与“后赵”,历史上还是两个国家。
村里人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事儿,还顾不过来呢,没有闲情去理会旁的。赵老四此刻就坐在老宅门口,抽着旱烟想着自己的心事,烟锅里忽明忽暗的火星,也像他此刻的心情一般,起伏不定。给小五找得活计又砸了,这已经是第二回了,光是送手艺师傅的入门礼,便是一家人两三月的口粮。
小五念书到初二,就回到家里。身板子太弱,下田半月不到,就累在床上不得动弹。赵老四和他娘寻思找一个不用出大力的活计,把他送去学木匠。
没到半个月,就被人送了回来,说是半个月里弄两个刨子,毁了一把锯子,糟践了不少木料,教了十来天,锯子还是不会使,直的下去,斜的出来。王师傅摊摊手说,老赵哥,您孩子我教不了!
那就再换一下吧,第二回是大道地的裁缝铺。这十里八乡的裁缝铺开了不少,都是女的拿针线,可是活最好的还要数他刘师傅,不管是大姑娘出嫁的装扮,还是小娃儿过年的新衣,只要不是活儿急的,都愿意在刘师傅约着。他抽屉本子记着的名字,从年初排到了年中。
小五他娘这回怕再出什么闪失,在临去前几天,反反复复地叮嘱小五,去了之后,嘴要甜点,脚要勤点,眼要尖点。一年到头,谁家不要添几身衣裳,学了这身本事,以后找媳妇不用愁了。
这一回,比上一回久了点,待了三个月。回来小五身上还穿了一件新衣,灯芯绒的料子,时新的领子,衣服做的刚刚好,显得小五整个人精神不少。刘师傅果然是个讲究人,不把人白白地退了。
介绍人说了,刘师傅对小五有的满意,有的不满意。满意的是小五的字,方方正正,很是体面,衣服的式样看了两遍,能摹个七八分出来,布上画的线条也漂亮。
可是刘师母就太不满意了,剪子在他手里,像作了妖似的,剪衣服的口袋布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小五能给它剪出大小来。口袋小布料扔了也就算了,有几回帮人的裤子收边,一剪子下去,裤子居然有了高低。学徒虽然不用给钱,米饭也是用钱买来的,不能养着闲人。
人也不能在家里闲着!赵老四收起了烟杆,打定主意,一定要给小五找个行当。这回眼高眼低的不去挑了,能养活他自己就成了。村里人在外头做行当,不外乎石匠、木匠、泥瓦匠。石匠已经没人干了,木匠小五又不是那块料,剩下的只有泥瓦匠,挣的是风吹日晒的辛苦钱。
至于扮道士、卖零碎、钉碗、算命、修鞋……村里倒是有几人在做,但毕竟不是正经营生。就做泥瓦匠了!赵老四绕了几个弯,打听到隔壁村的孟有财,下月要去江苏的工地。上门带去的礼,比上两次薄了不少,两瓶酒,几斤糕点。本想买条烟,实在下不去手,换成了水果,拎起来一堆东西,谁看了都说很有“份量”。
说好了小五半年的工钱一半,归孟有财。约好了日子,小五下个月十五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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