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的返乡见闻录：尴尬的年纪里势必力争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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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归途：绿皮囊的虫

今夜归乡，火车一路朝西南下。

12号下午我啃了几口面包，便拖着红箱子、肩背皮袋子搭乘地铁1号线抵达了上海南站。

和我一起汇合坐车的大学同学X某抢到的是另一节车厢的票：我04车厢41号座，她07车厢21号座。

“我俩坐一块吧，哈哈，”X某用星星眼望着我说道。

“当然了，”我不假思索，“但不知道别人肯不肯换。”

“试试看，我的车厢离得近，你先去我那，”X某说。

“嗯，估计是个大叔就有希望，”我笑道。

我顺利地和X某混进4号车厢，走到她的座位处。车厢内很快就挤满了人。

“让一让，让一让，”推着行李箱的乘客粗声嚷着，我不得不向前挪了几步。

“你把包递给我，先站会等旁边这两位来，”X同学说。

“没问题，关键是没有哪个傻子愿意多走三节车厢吧。”我努努嘴道。

话音未落，一位穿着黑色毛衣的中年男士朝车座号望了望随即坐了下来。

和我互使眼色后，X同学对他说，“大哥，能让我同学和您换个座位吗？”

“对啊，我俩一起好照应，”我急忙附和道。

“几号车厢呀？”

“4号。”

“那不行，远了，难搬行李。”

再等下一个吧，一想到漫漫长夜要独自在火车上度过，我心里有些捉急。

“咦，在这儿，让一下我，”又一位中年男士走来。

看到他的行李我不禁窃喜——居然只有一个挎在手腕上的塑料袋。

“大哥，我能不能和您换个座，我同学坐您身旁，”我有点迫不及待。

“你坐哪？”他说。

我从口袋里抽出票，放他面前摆好“来，您看，就4车厢41号。”

他看了两遍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他身后连说了几句感谢。

想到就要归家，心中不免激动起来。半年前，我曾怀揣着那份对大都市的憧憬，独自来到上海。经历了疯狂加班，熬夜刷题考证，带着压力和动力，一路走来让我成长不少，家也成了我落寞时寄托心灵的港湾。

我开始和X同学谈天说地：从工作状况到人际交往，从相互问候到彼此吐槽。

拥挤的春运

我们邻座是一位扎着马尾的青年女人，她和丈夫带着两个五六岁的男孩，小家伙们十分活跃，一会趴在座位上打滚，一会又坐在妈妈腿上哭闹。她只能半哄半训，偶尔用手拍打他们的小屁股。头顶的架子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行李箱，自带“杞人忧天”体质的我，对X同学说，“会不会滑下来砸头啊，”“我去，你能不能现实点，”说罢，她便埋头“吃鸡”去了。

当火车行驶到一片城市的水域，我侧头从窗外望去，只见桥上灯光闪闪，水面波光粼粼，融景于暗夜之中，作框于车窗之内。随着车内温度升高，车窗便染上一层白雾，透明的玻璃瞬间带有磨砂质感，我不禁想起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在雪国里描写过的一段场景“由于放了暖气，玻璃上蒙了一层水蒸气，在他用手指揩亮玻璃之前，那面镜子其实并不存在。玻璃上只映出姑娘一只眼睛，她反而显得更加美了。”大概只有在长夜里乘坐火车的人，才能感受这官能美。

一晃眼就子时了，男乘务员手里推了又推的瓜果，也从“十元两盒变成十元四盒”，女乘务员推车上一盒十元的饭也已售罄，熟悉的泡面味忽然幽幽地从车里某个角落飘了出来。

夜深了，我耳边只有火车晃动的“嘎吱”声、乘客的脚步声和箱子的滑轮声。过道的布板凳上坐了很多旅客。他们斜坐着，展开疲倦的双肩，靠在不足二十厘米宽的座位侧方。带着对家的思念和旅途中的奔波，大家累了，安静的像在教室午休的学生，沉沉地倚在靠背上。

疲惫的旅客 在母亲怀里睡着的孩子

我打了个哈欠，眼睛渐渐眯上，犹如卧床般地靠在罩着年代感的绿布靠背上。在迷雾世界里，我看见了一条绿色大虫，它拖着一个个圆滚滚的肚皮朝它的巢穴归去。

（二）故土的伤口

我的家乡位于湖南邵阳的S县，这一带风调雨顺的气候惹得群山草木丛生，活泉水源源不断地从谷底汇入巫水河，丰富的林业资源让家乡有了一个动听的名字——“神奇的绿洲”。

记得小时候，这里一年四季都是我和小伙伴的游乐园，我最怀念的是春天里那万物复苏的晴好天气，我们嗅着田野间泥泞的芬香，穿着单薄的衣裳和蝴蝶赛跑，河中涉水摸鱼虾，翻开大石头捉河蟹、捏田螺，到山里去嚼红透了的山茶花，捻上好几捆野蕨菜回家。

我曾天真地以为，长大后还会有一波孩童延续我那些童年时的游戏，可惜科技的高速运转，使人们更倾向于在虚拟世界里成为王者，而当经济的发展与环境维护失衡时，那些天然的美好就沦为这个时代的牺牲品。

挖掘的山丘

光秃秃的山丘成了一种醒目的标志，没了植被的呵护，土壤的蓄水能力每况愈下，从而使地表渗入河中的水流量减少。加上近年来河沙的大肆开采，促使河流水位大幅下降，往日被潺潺流水掩盖的河床如今像剥去外衣般，赤裸裸地展现在我的眼前。而镇上的居民也未落实好垃圾的处理方式，生活垃圾被堆积在岸。对此，我童年的玩伴Q曾打趣地说：以前夏天我们去河里洗澡捉鱼时，我妈还常担心我被水淹了。而现在我平躺在河里都不用担心被水呛到，但有可能被周围的垃圾臭死。

干涸和脏乱的河流

连同河中“虾兵蟹将”一块消失的还有岸边高地上的大片水田，未到插秧的季节前是用来种油菜花的。每逢金秋十月便是下种子的好时节，经过农民伯伯的辛勤耕耘，来年三月田地里便开出遍地的黄花，引来成群采蜜的蜂蝶。等到四、五月收完籽再把土地翻耕后，就魔术般地成了水稻的种植基地。

然而现在这片良田去哪了？由于它前靠马路后有河流，地理位置十分优越，近几年被开发商相中，摇身一变成了商业住宅区。

（三）老家添“新装”，年味依旧浓

这次回来有一个不小的惊喜：早几个月前，我住的老街因政府拨款进行了一番外部改造。这得益于近年来镇上的古建筑群“于家大院”颇受外界关注。为了给家乡的旅游业增光添彩，街上按照统一的标准装修房屋外部：一楼被点缀成暗灰色的砖块墙，往上则粉刷成白色，再配以红色的门窗，山墙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建筑物相似的外部轮廓，让我在回家那天差点找不着地了。

我拍的“于家大院”

到了除夕，家家户户筹备起贴对联和祭神的活儿，一大早还在被窝里蒙头大睡的我们就被家人叫醒，我知道，他们又想锻炼“新手”写对联了。而爷爷拿起拍刷就开写，那专注的神态丝毫不逊于我们这些年轻人。街上一位经商的友人还专程托他写与“进财”相关的对联，爷爷那遒劲有力的笔法和不拘一格的字迹看的我们目不转睛，也让年味也更具“文艺范”了。

春节的娱乐

贴完对联就要祭神，除了神龛需要供奉外，还要在大门口摆张桌子，香炉上放一对香，旁边再用切好的白萝卜头插上成双的红蜡烛。中间用碟子盛一块熏制好的五花肉，放上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再摆上几杯上好的白酒。我们双手合十依次鞠躬许愿，妈妈那一辈的姊妹要说上一堆祝语才罢休，而我却信奉愿望要许在心里才得以灵验。除夕也是镇上最后的赶集日，路边的年货铺挂着红火的灯笼和中国结，目不暇接的烟花爆竹让节日的气氛升至最高点，由于返乡的车辆剧增，这条贯穿西东的要道上被堵了很久，来往的行人只能“见缝插针”。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次日凌晨炮仗声阵阵来袭，扰得我早早地下了床，只见姑姑她们在忙着做过年的早点，煮甜酒、蒸腊肉、榨着年糕和泡谷。我终于能暂别点外卖的时光，正正经经地吃一回家乡菜了。我不禁感慨道：还是你们劳动人民最光荣，给我带来丰富的物质享受。

过年的特色家宴

来街上拜年的人越来越多，半天不到地面就铺上了一层“红盖头”，这样的场面持续了好几天。按照家乡的风俗，来访的亲戚鞭炮放的越多就表明家中的主人越受到重视，而且这些碎屑要等到过完初六才能清扫，不然就打破了家里一年到头的好运气。老实说，我并不喜欢这种靠放鞭炮放出来年味，渲染了节日气氛，却拉黑了空气质量。希望将来，能通过组织春节活动等方式取代这种过年的氛围。

晚饭后的促膝谈心成为我家过年的常态，作为家中“头号人物”的舅舅，十六岁就考入了北大，毕业后做翻译，写文作诗，还靠自学成为律师。有别于他人枯燥老套的说教方式，舅舅通常给我们讲故事。其中最让我受益匪浅的是，他说：一个团队就像一个微信群，要想让群活跃起来，需要有各种角色。通常有几个发红包的土豪，会讲段子的高手，能捧场的美女和能围观的群众。这个故事意味深长，我也结合自身工作得出了感悟：要懂得在团队里给自己定位，工作起来才会得心应手。哪怕成不了最厉害的那个人，起码也要做一名合格的“观众”——岗位再小也要把分内的事做好。

（四）90后的无奈

我有一个高中同学群，是由几个感情甚好的同学组成的。去年大家基本都工作了，然而由于大学专业和工作地域的差异，几个男同学的工资都比我低。

过年的时候，女同学L在群里故意叫穷：“发10块钱来给我吃碗粉吧。”

男同学Y说：“你月工资4000，我才2000起，给你发的红包等于要了我的命。”

“穷鬼，怪不得娶不到老婆，”女同学L说说。

“我刚打了个游戏，就发现自己月入过万，”男同学K突然插话。

“哇，过年公司还发奖金吗？那以后没钱就找你，哈哈，”Y说。

“月收入加上奖金才3000多，过万是因为我贷款了，你们要不要捐点？”K说完，并附上截图一张。

K同学贷款短信

“可以，很强，在哪里建房子？”Y问。

“看到没，这就是差距，”L说。

“在长沙宁乡，你也可以贷款啊，”K艾特了一下Y。

“银行不给贷，首付都没钱。”隔着屏幕，我似乎能感受到Y的无奈。

“唉，我36万20年还56万，”K说。

“咋不还10年的？”L说。

“贷10年的话就是每个月还4000左右，我2766一个月，还4000我不要活了呀？”K的算盘早就打清楚了。

男人先买车房后娶老婆成了社会的常态，有车房也成了男人能力的象征，但没有过硬的本事，二十出头的小伙们很难得到这些东西。记得前几年表舅家为了修新房还欠了不少外债，也是想让两个儿子早点讨老婆，他的大儿子结婚那天，我也去了婚礼现场，新建成的房子还有些异味，表舅家敲锣打鼓热闹的很。他的儿子和我同龄，但媳妇才满18岁。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如果我没有读大学，估计也和很多女孩一样嫁人生子了。

而自从我工作后，家人也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我常无奈的说：总不能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吧。她们说，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让我有这方面的想法。在长辈眼里，她们觉得年龄的增长会减损女孩的价值，用大众的话讲，“男人们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而她们忽略了一点：如果你够努力，那些随着年龄而减损的东西是可以通过其它方式弥补回来的。

我想作为90后，除了工作恋爱，生活中应当还有“诗和远方”，时代巨浪无法阻挡，勤学立业才能保住爱情的“口粮”在尴尬的年纪里唯有抓住自己的“支点”，像鲤鱼一样力争上游，才能在现实中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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