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元旦,我在新疆。
乌鲁木齐下了好大一场雪,把我的小破Car都淹没了。整个城市沉浸在扫雪的忙碌里——扫雪车一辆接一辆开来,扫雪的人一波接一波赶来,连学校都集体放假了,让同学们回家帮忙扫雪。
我踏着雪去馕铺子,找维吾尔族大叔买新鲜出炉的皮皮馕,这是路上又脆又香又好吃的干粮。然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小破Car从雪里挖出来,塞上一车的行李,出发了。
被雪埋住的车子从乌鲁木齐到吐鲁番再到哈密,即使每天都在高速上跑,也要走好多好多天才能出疆。中国的地域辽阔,只有亲自丈量过了,才知道它究竟意味着什么。
路途遥远并不可怕,只要坚持走,总会走到头的。可怕的是,寒冷。
小破Car已达13岁高龄,在千禧年能够开上它,是风光无限,但到我手里,已是风烛残年,所以它的热风系统几近瘫痪,吹出来的热气寥寥无几。
车窗上的冰花我每天都把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样,再塞进车里。但无论穿几双袜子,也不管穿上绒毛多厚实的皮鞋,双脚总在半个小时之内冻得失去知觉。
后来我想了个办法,在脚底贴上暖脚贴,于是从吐鲁番开始,每到一个地方下车就直奔超市:“有没有暖脚贴?”最后,在敦煌才买到。
只可惜,欢天喜地买了一堆暖脚贴也没派上用场——天气冷得让它发挥不出热力来!!!
即便是这样寒冷的境况下,我也不忘体验这条古老的丝绸之路。每天开在零下二十几度的大西北里,天地苍茫得让我恍惚,原本的世界似乎早已经不存在了。
苍茫的路我到过很多次大西北,这却是我与它最贴近的时刻。大众的旅行目的地我已经失去了兴趣,我专找那些尚未被熟知的地方。
我去阿克塞,去404,去老玉门关,那些荒芜凄凉,那些不为人知,那些生命中若有若无的消逝,让我的旅行变得深刻。
时至今日,我都很少提及那段旅程,甚至不想付诸笔端。是因为太沉重我写不出深度来,更因为有些地方的平静,不该被轻易破坏。这是我的一点小自私。
遗忘边疆自驾旅行,结束在内蒙古阿拉善。原本的目的地是在丹东。现在还不是合适的契机写下这段故事,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分享。
最后从内蒙古到丹东的这段旅程,是通过火车完成的。是个遗憾,但也留下了一个小念想:以后再继续自驾走一回。
我真的好喜欢大东北,再让我去几次都不嫌多。
在查干湖瑟瑟发抖看冬捕,去鱼市买刚刚捕捞上来的胖头鱼;到中央大街吃着马迭尔冰棍,迷失在哈尔滨的冰雕世界里;在丹东的鸭绿江畔,遥望断桥对岸的朝鲜国。
我在漠河我也终于,到达了中国最北端——漠河。这是好几年之前的心愿,在今年实现了。
那时候,是漠河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零下43度。泼水成冰。那是我此生体验过的最冷时刻,冻手冻脚冻耳朵冻鼻子冻嘴唇,哪里没有包裹上,马上就被冻坏了,连睫毛上都凝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我沿着黑龙江畔走了好远好远,一直走到地图上的鸡冠尖上。从中国最西来到中国最北,走了太远的路,历经了太多的事,那一刻,突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轻快感。我望着江对岸的俄罗斯,想着和它见面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2
在年初完成了边疆自驾旅行,实现了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
几年间,陆陆续续走遍了中国31个省市。我想,我该再次走出国门,去看看世界了。
摊开世界地图,我一直在想要从哪开始启程,最后画了一条线:从东南亚一直延伸到南亚。过完年,背着包,说走就走了。
越南 柬埔寨 泰国一到泰国,过敏猝不及防严重了起来。红疹子起了一身,浑身痒到睡不着,每天出门的任务就是找医生找药店,然后买药吃药。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买张机票回国了。
好玩的是,一回来过敏全部好了。休整了几日,又继续出发。
老挝 马来西亚 斯里兰卡 印度近半年的时间,我走过了七个国家。每个国家,都尽可能多待一段时间,十天半个月或者一个月的。我总会告诉自己,这是我第一次来这个国家,也是最后一次来,所以要用心去体验、去感受。
我喜欢拍人文片。以往我会觉得,只有尼泊尔和印度这样的国家,才容易捕捉到更多人文的东西。没想到,每个国家都为我呈现出了各自的人文景观,而且是独一无二的。
一个国家,就像一个人一样,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和秉性。
我真为之前的偏见感到抱歉。
人文行走在各个国家之间,让我每天的生活都充满着新鲜与惊奇。
也许今晨我在蓝色之城醒来,明晚就在粉色之城入睡。
也许今天我穿越在古老教堂林立的城市里,明天就乘着小舟泛在恒河上看夜祭。
也许今日我刚刚历经一场悲伤的烧尸仪式,明日就被邀请去参加盛大的婚礼。
在路上的每一天,都是精彩的、丰富的、立体的。同样的24小时,却因为有着不同的经历,变得厚重了起来。
3
随身携带一张世界地图,是我在路上的习惯。时不时,我就会就拿出地图来盯着看,琢磨着接下来该往哪个国家走。
走到印度的时候,我又掏出地图来,然后画了一条从印度到中东,经非洲到欧洲,最后贯通美洲的线路。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慌,好像一下子就要把全世界走完了。
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决定停下来。我不想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匆匆忙忙看完了世界。不同的年龄阶段,在经历过后产生的认知都是不一样的。二十几岁的年纪,很多东西尚是懵懂的,也许地球走了一圈,却仍是雾里看花。
那么,何不慢下脚步,慢慢去体悟它。反正世界就这么大,一辈子又那么长,何必着急呢。
路上当然,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我不想在这么美的年纪里,每天都风尘仆仆赶在路上。休闲鞋。登山包。冲锋衣。不能留太长的头发。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指甲。被晒得黑乎乎的皮肤。大巴。火车。飞机。一个一直在旅行的人。
如果三十岁之前,记忆里只有这些,还是太单一了。
还缺乏另一种生活的体验——职场。
4
我来到了上海,投了几份简历,面试了几家公司,收到了几个offer。最终,直接选择了一家比较合心意的企业,上班。
我以为只要我想收心,就能做到。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每天朝九晚五。准确计算着每趟地铁的时刻。打卡精确到一分一秒。对着电脑敲下一行字,又删掉。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心里惴惴不安。
上海的朋友得知我来了,发来问候:“开心吗?”我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很久很久,内心慢慢有了答案。
西藏我想,是时候来一场告别之旅了。这三年的生活,它需要一场有仪式感的告别。然后,才能真正重新开始。
我想选两个地方,故地重游。一个是国内最想回去的地方——西藏,另一个是国外最想再去一次的国家——尼泊尔。
很巧合,这两个都是最初出发的地方。像是走了一大圈,最终又回到了原点。我很喜欢这个寓意。
尼泊尔带着小弟子,我们开始了这一趟有关喜马拉雅的旅行。没有目的,什么都不去想,享受当下的时刻,真正回归了旅行本身的意义。
我也在这个过程中,将自己流浪在外的心,一点一点,收回来。
安下心,才能做好接下来想做的事情。
这些事情,会是我下一个阶段的生活重心。它是我在旅程中无意间迸发的灵感,经过时间的沉淀,模样渐渐清晰了起来。我想让它,从梦想,变成现实。
路会很长,但我已在路上学会了,如何慢慢走。
5
每年都会写年终总结。
以前,我会伤感,叹息一年的离去,心中不舍。
现在,我不会。
毕竟这一年里,我未曾虚度过。一年,365天,它所承载的广度和深度,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期望,一切都很值得。
美好这一年,我看过海上的日出,也见过平野的落日。每一个日夜,都很美好。
这一年,我在中国最北历经了最冷的-43℃,也在印度最西经历了最热的43℃。每一刻温度,都很特别。
这一年,我浪迹过天涯,也曾朝九晚五。每一寸时光,都很珍贵。
我想和它好好说再见,然后对新的一年满怀期待。
过去,不再怀念。
未来,依旧可期。
2018,再见。
2019,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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