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子博



欧洲有句不真不假的话说,“平民在模仿绅士,绅士在模仿贵族,贵族在模仿艺术家”。艺术家呢,看了看周围,叹口气,只能仰望星空了。他们都太有个性。
老兰就很有个性。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电视台的演播厅,那时我在主持一档谈话节目。录制前编导把稿子塞进我的手里,我扫了一眼嘉宾名单,其中有个名字:兰恩发,资深媒体人,记者。这个姓兰的男人二十分钟之后就站在我的面前,灰白的长发披散着,胡子拉碴,圆领暗红色羊绒衫,露出格子衬衫的半截领子,旧不拉几的牛子裤,咖啡色休闲鞋,随性,不刻意。他跟我握握手,很有力,大眼睛双眼皮儿,直视我,里面有光在闪动。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沈阳普通话,带嬉笑怒骂的表达风格,自成节奏,逐渐成了栏目的常驻嘉宾。有阵子我觉得他好像火了,他说市场里卖菜的小伙儿离老远就冲他打招呼。不止这个,我身边的不少亲朋都跟我说,你们节目里那个白头发大叔挺有个性啊!偶尔我们会出现在同一个饭局上,他说话说嗨了,就会一直叼着烟卷吞云吐雾。但他酒量不大,两瓶啤酒下肚儿脸就红,优点是即使他喝不动了也喜欢看着大伙儿喝到最后,从不嫌烦。他写博客也不嫌烦,写了好多年,有几千万的阅读量,他绝对是这个星球上坚持最久的blogger。他还去剧场客串说相声!我暗笑他的脸可真大,可他站在台上说的时候,大眼睛里还是有光在闪动,闪的我有些感动。
老兰吧,记者干久了,写写博客,电视节目做多了,说说相声,我都能理解。可有一天,老兰又开始画画了!当我意识到他对此居然很认真的时候,我张大了嘴巴,鼻梁上的眼镜差点儿掉下来。


我也不知道他从哪一天开始画的。反正我第一次在微信朋友圈看到的时候至少是五年前。当时我噗嗤一乐:画的是一个老头儿,用圆珠笔。线条笨拙随意,表情迷离。好像画上还配了一句话,具体写的什么我记不得了,反正是有些色迷迷的小哲理。呦,我心想,这个界,你跨的有点儿大呀,就是心血来潮,估计玩不了多久。他呢,真就一直玩到了今天,几乎是每天一画,作品铺天盖地,绵绵不绝。我猜想我有可能会是看着他的画慢慢变老的。
他认真这么久,我也习惯了,甚至想到他,第一反应不是记者,而是个画画的。他们这代人(老兰的孙子快一岁了)心中都有个火种,坚信持久的燃烧定成燎原之势,不可阻挡。只是有些人把火种深藏于心,更多人的火种早就熄灭了。我猜想老兰是嫌写作不够畅快,评论不能释怀,所以他捧出深藏已久的火种--拿起笔,倔强地在画纸上勾勒出他未尽的才情。也许是我想多了,你要是问他为什么画画,他会狡猾地回答:闲的无聊呗!



他在无聊的会议上画,在等待采访时画,在银行排队时画,在他认为一切可以画画的时候画。有一次我俩在咖啡厅偶遇。我揉了揉因为玩手机发酸的眼睛,起身刚要走,他推门进来了。我们笑嘻嘻地聊了一会儿之后拍肩作别。我出门的时候回头一看,他正拿着笔在纸上勾画着。这几年我眼看着他的作品像细浪一样层层叠叠地向我涌来并且发生着深刻的变化,那种浑朴的天然感和丝丝入扣的生命趣味一点点地浸入我的内心,成为我不向某些残酷现实妥协的理由。如果艺术有这样一种功能,它让你规避了生命的无聊,发现生活其实是斑斓的,那么老兰之于我,就是没有折扣的艺术家。
写到这的时候,我想起老兰几天前发到朋友圈的一幅画,那是香港作家陶杰,黑色西装配红色的领结,手持文明棍儿,一脸耐人寻味的笑。画的配文是:“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艺术可以让人心无旁骛地仰望天空,即使乌云密布,也能张开那有力的双手,撕开厚重又残酷的黑暗,看见满天繁星在闪烁,那是注定属于少数人的风景。



一个晚上,老兰和我在一个饭局上相邻而坐。我看见他的书包里有个本,就问他那是画吗?他展开,一幅未完成的,下午开会时画的,是一张脸,几笔皱纹里有道不尽的故事。我又问,如果有人出钱买你的画,你卖不?他乐了,“卖啊,那也是一种肯定。” 大眼睛里还是有光在闪动。
广而告之吧:2018年1月28日,沈阳古玩城有个画展,老兰有30幅作品参展,那些画是我借老兰的手,看见的星星。
杨子博其人

杨子博,辽宁大学广播影视学院教师,媒体评论员,电视节目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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