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感

作者: 曹白丁 | 来源:发表于2019-08-14 11:36 被阅读95次
    快感

    揿亮手机,时间在凌晨四点三十。天还没通透,介于晦明的交替。用残夜来定语,是恰如其分的。

    左足无名趾与小趾间的沟窝痒意渐浓,脚气追随我的日子已不短。我活我的,它过它的。生活,就这样,相安从容,亏欠就会扶摇直上云外九霄。

    窗外有扑扑簌簌的雨声,一宵的宿雨纠缠。这场雨是前四五日沿海飓风暴雨的余绪。提起它,才觉得许多灾难都是爱莫能助。面对暴烈,人一直扮演着孱弱的角色。

    我已醒觉,只是畏怯这昏昧,在等破晓的层次再递积些亮色。恢复的意识在不安的呼唤,就倥立在心中一块坡地上耽耽目视着我。这造成了精神的迷乱,即使一双含春的杏眼,久了,同样会出现呼吸道的壅塞。

    披衣而起,步到客厅的书案前。它与宽大雅致沾不上边,还好,勉为其难地容我读书写字。点亮台灯,银白的光束照着玻璃桌面,映出桌上物件的倒影:一只杯子,一个水壶,还有一张不屑一顾的脸儿。孪生,有另一面平行的世界存在。多巧,案侧就躺着一本木心的《哥伦比亚的倒影》。我忘了,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有另一个我,他的手边也放着同样的书。那里隔着河,隔着山,隔着茫茫的海。是黄昏,夕阳下,金色的麦田里。那个人衔着一根秸秆,依着麦垛,看着书,就是那本一模一样的书。我保证,我还没习惯做一个守望者。

    翻开书页,纸质细腻的触感温柔如吴越的丝绸,还有种淡淡的轻烟似的墨香在鼻侧氤氲。抱歉,这么早就把你的晨梦扰碎。可你又是善解人意的。揉揉惺松的睡眼,淡施妆容,待一个知己,更待一个悦己者来赏读你的情怀。

    周作人说喝茶,要在茅舍纸窗下,素碗静瓷,十年的尘梦可弃。我摇了摇头,叹息着他的轻率,叹息着他的幻想,叹息着他的悲观厌世,愚鲁地把生命托付给一杯清茶,即使清香的妙味可以柔肠化骨。不免为他可惜,为他不值:少活了十年。十年的光阴,能做多少事?可与木心结识,可读到他的文章,可与他酬酢往来缔忘年的交情。用长者的温情奖掖一个后辈,不至于埋在时光的尘影里那么久。等得我们口干舌燥、衣带渐宽好憔悴,等得张学友把花都唱谢了千百回。

    呛亮亮,恍若藏在深山中的一把龙泉出鞘;忽拉拉,也如太平洋的海风刮回一艘失联经年的宝船。木心的文字,优雅、从容、练达、灵动、温婉、破俗,不做作,刚柔相济,是从古典中脱胎而出,但不见泥古的吉光片羽;中西交汇,自成一条泛光溢彩的河流。如果依恋在明月下的二十四桥,还是在上海地铁上下班的人流中见缝插身,坐着、躺着、站着、歪着、走着,管你咋看,都可毫不介意地拿来读。有着穿越时空的异数,撼动的,是对文化艺术架构的重新审美度量认知。

    读着,读着,会心处俯手可拾,堕入欣然,要击节捶股,蹦恰恰,再舞一曲快乐的小苹果;也如易水萧萧的岸边,高渐离击筑,荆轲和歌。可我不敢发出那声呼喊,怕惊吓到别人,说我自带病毒,隔离审查,遭非法拘禁。是电光火石,赤裸裸的快感,一点不咧玄。这种快感许多人在玉液琼浆、大嚼朵颐,云雨巫山中酣畅淋漓过,而我在这个表针即将抵达清晨的时刻受领了。

    我有点遗憾,隐忍着,未能在思潮抛上峰顶时放出自性的魔音。

    有了快感你就喊——

    这是某国士兵裤兜里火柴盒上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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