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疏疏月又西102砖厂出事

篱落疏疏月又西102砖厂出事

大年三十早晨乔远寒把寒云送到了车站。天空中飘着零星的雪花，周围有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他握着寒云的手，害怕寒云的手从自己的掌心抽离。他不知道一个人的除夕该怎么过?

乔远寒望着街上的行人和来往的车辆，觉得这世界距自己那么遥远。他突然害怕过来的车辆把寒云带走。他紧紧地拥住寒云，他的脸贴着寒云的脸却说不出只字片语。

连着过去了两趟车，姜寒云都没有上车。乔远寒不说话，她也能知道他的心事。这城市这么冷，她由他拥着自己给他温暖。

第三趟车过来时，乔远寒推开寒云，他帮寒云把东西放到车上。当车启动的那一瞬间，他似一个如梦初醒的人拼命地追着车：“寒云，我明天早上回舅舅家。”他不知道寒云有没有听见，他的心里空了，那疾驰而去的汽车将他的心事掏空。

乔远寒整个人轻了，他觉得每一片雪花都知道它们的落处而自己是虚空的。他看着自己的掌心，这个没有握着寒云的掌心让他难过。他回到自己家，没有了父亲的家里更是凄清，家具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乔远寒认真地擦拭着家里的尘土。他把父亲的遗像又摆放在桌子上然后摆好香炉，供品，点燃了蜡烛：“爸，今天除夕，回家过年吧！”他的鼻子发酸，眼泪滑出了眼眶。

乔远寒做了简单地饭菜，他给父亲的碗里盛好了饭菜：“爸，外面又在下雪了。我们吃了饭，一起听雪落的声音！”他拿着酒杯看着父亲的遗像：“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下午四点范美娟给乔远寒打传呼，乔远寒没有给她回电话。他坐在电话旁等寒云的电话，他感觉得到寒云不放心自己。这份心有灵犀让他觉得无比温暖。

下午五点半寒云果然打来了电话：“远寒，新年快乐！”

“寒云，你在哪里给我打电话呢？”乔远寒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我在舅舅砖厂给你打电话呢。明天早上八点，我在车站等你。你吃中午饭了吗？”姜寒云问，她怕乔远寒一个人不做饭。

“我吃过了。”乔远寒对着话筒沉默了一会儿：“寒云，我很想你。”他不想掩饰自己的思念，明明才分开几个小时，他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远寒，我也想你。”姜寒云挂了电话。除夕夜，她和老太太睡在一起。初一早上六点多，她就起床包饺子。她包好饺子已是早上七点半：“奶，我去接远寒。”

林老太太眯着眼睛笑：“你昨晚给奶说了一晚上远寒，一大早又去接远寒……女大不中留。”

姜寒云笑了笑就往车站跑，雪依然下得不急不缓。她到车站时是七点五十，她边搓手边跺脚等着乔远寒。

因为下雪的缘故，车不太好坐，乔远寒八点半才赶到。他下车时，寒云的脸被冻的通红：“傻瓜，冻坏了吧？”他放下东西帮寒云搓手，吻寒云的脸。

“这是农村。”姜寒云的脸愈发红，她帮乔远寒提东西：“我给你把饺子包好了。”

乔远寒和寒云在老太太这边吃完了饺子，才去给佩来和佩春拜年。他们再回老太太这边时，林佩武拉着二胡，翠娥在唱秦腔戏《红灯记》。

老太太把寒云和远寒拽到了自己的土炕上：“奶把炕烘热了，你俩坐上来，咱边嗑瓜子边听戏。”

“妈，你叫我跟翠娥给你唱戏，好歹也表示一下?”林佩武逗老太太。

“不嫌羞。”老太太瞅了一眼佩武：“我给我远寒和寒云压岁钱。”

“奶，我俩都上班了，不要。”乔远寒推辞着。

林老太太硬是塞到了乔远寒手里：“我娃收下。要是寒云妈还在，奶就不操这心。”

林翠娥给寒云使眼色：“你奶年轻的时候唱《虎口缘》，《三娘教子》唱得好听很！”

“奶，咱不吸烟了，我想听你唱戏。”姜寒云抢过老太太的烟锅。

林老太太心里高兴：“我老咧气不够用，唱不上去，你们不许笑我。”

林佩武边拉着二胡和老太太唱《三娘教子》，村口有人敲着锣鼓。

下午老太太不许乔远寒走。她知道乔远寒家里只有远寒一个人。乔远寒和寒云直到大年初六才回厂里。

乔远寒要值班，寒云初七要在长安百货大楼上班。

一九九八年四月份厂里收假，又重启了系统。夏沫调离了工厂，她进了人事局上班。五月份林依瑶生了个女儿。金明父母极度不满，不给林依瑶看娃。金明有时候上班也抱着娃。

乔远寒和姜寒云还在一个班上班，苏子卿只上了一个月班就办了停薪留职。六月份，厂里又进来了一批工人，大都是厂里的子弟。刘国庆又给寒云要了一个徒弟，王梓继续做着高钙素。

“寒云，这个班情况怎样？”乔远寒接班后去过合成和造气就上了三楼。

“还行。”姜寒云刚调节完：“塔内温度刚好，氨水浓度也刚好。”

“结晶颗粒呢？”乔远寒看着操作报表。

“结晶颗粒不大，估计这个班产量不会低。”姜寒云把胡师刚才取的样倒出来，用手指搓开。

离心的邓师跑上了三楼：“寒云，你得是大撤呢？料咋这么多的?我们拉不及。”

“邓师，我没有大撤啊。咱这个班塔内情况很好，你们离心要受累了。”姜寒云忙给邓师倒了水。

邓师笑：“我就爱听寒云说话。我们累点好，大家都多拿些超产奖。”他们快下班时，料场上的化肥竟然已经堆满了。刘厂长兴冲冲地跑到碳化车间办公室：“建斌，这个班谁是主操作？”

“姜寒云，”陈建斌笑：“乔远寒和姜寒云搭档，产量向来不低。”

“一百四十三吨化肥，”刘厂长笑：“咱建厂这么多年，这是最高的产量。”

刘厂长上了碳化三楼，看着报表：“寒云，这几天你给大家分享一下操作经验。谁说女娃当不了碳化主操作，寒云给咱创记录咧。”

“刘厂长，这是我们这个班所有人努力的结果。”姜寒云不好意思。

刘厂长拍乔远寒的肩膀笑：“跟调度的指挥关系最大。”

姜寒云的脸立刻红了。乔远寒知道八个小时产一百四十三吨化肥，对于一个小小的地方国营企业来说，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可销路在哪里？厂里又积压不少化肥了。

七月份林家村过会。夏忙结束后农村人都讲究亲戚朋友聚聚，说说收成，联络一下感情。乔远寒和寒云一起回到了林家村。

林佩武刚给他们倒好了水，楼板厂有人找他，他便急匆匆地赶去了楼板厂。

原来邻村有户人家盖房子买了楼板，房子封顶却出了人命。因为楼板从中间断裂。邻村的人都赶到楼板厂围着林佩武要说法：“林佩武，你生产的啥楼板，上楼板的工人从楼上掉下来，摔死咧，你们生产的啥怂楼板？”

“我们楼板厂生产的楼板质量绝对过关，钢筋，沙石，水泥的配比都是我请专业人士算好的。我们都建厂多半年了，头一回出这事。”林佩武解释着。

“都出咧人命你还胡说啥呢？”邻村一群人想打林佩武。

“断裂的楼板还在没?咱叫人鉴定一下，看是谁的责任？要是楼板质量有问题，我赔人命。”林佩武自己觉得不会有问题，他托乔沐阳帮自己算过。

“佩武，你不要听他们的话。他们这就是讹人呢！你屋盖房死咧人，到这儿闹啥呢？”林翠娥见佩武走得急，不放心赶了来：“你谁今儿个敢碰我男人，我就跟他拼命。”

这时候天上有了阴云，远处响起了雷声。林佩武挥了挥手：“我寻王乡长，咱叫专家过来鉴定一下。若是楼板质量问题，楼板厂给你们赔损失。”他话音刚落又开始闪电。

那雷声长了脚似的从远处跑了过来，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刺耳。风卷着黄土漫天飞，那些人听佩武这样说径自散了去。雷声和闪电交织着，天空瞬间被撕裂出一条口子，雨水从那撕裂处奔涌而下：“翠娥，砖厂今儿有人上班没？”林佩武突然想起来。

“有。”林翠娥肯定地说。

“快走，去砖厂看看。”林佩武拽翠娥。林家村的砖厂在村后的土崖旁建着，逢着雷雨时节，土崖上的土便一块块往下掉。这土崖塌死过不少人。

林佩武和翠娥跑到砖厂时，天空似乎被乌云拽到了人头顶，雨水像是从天空的海底涌出，雷声就在人耳边嘶吼。

“里面还有人没?”林佩武站在砖窑口大声喊，砖窑顶用烧制的砖封着。里面有人喊着：“有！”

“翠娥，你进办公室避雨去。”林佩武往砖窑里面钻。

林翠娥拽着佩武跟了进去：“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进去。”

林佩武拿翠娥没有办法，他大声地喊：“下雷雨了，都往外跑，快点。”

砖窑里的人都纷纷往外跑。林佩武和翠娥走进了最里面，他们确定没有人了，才一起往外跑。

林佩武能感觉到砖窑在抖，窑顶的土在往下掉，有雨水钻了进来：“翠娥，快点，快……”他拽着翠娥使劲往外跑。

林佩武和翠娥跑到窑洞口着实没有力气了，她推翠娥：“快出去。”窑洞口的砖开始往下掉。

林翠娥看窑身在晃动，这是要塌了的节奏。她没有思考转身，她冲到佩武身后，用尽力气把佩武推出了砖窑。

就在佩武踏出砖窑的瞬间，窑顶的砖和土一起倾塌，顷刻间都砸到了翠娥身上，只是一眨眼翠娥就被淹没在泥土和砖里。

“翠娥，翠娥……”林佩武大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