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梦

作者: 余消消 | 来源:发表于2018-07-28 14:17 被阅读0次

    这日,叶城好热闹,锣鼓震天,鞭炮欢喜地跳跃着,唢呐阵阵。贺生骑在马上,内心激动无比。旁边围着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着,“这贺公子长的这般粗犷,都是把城东赵家小姐给娶回来了,听说这赵家女儿貌若天仙,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为人又知书达理。”贺生只笑笑不当一回事,心想:我与芸儿乃两情相悦,芸儿才不是这等只看重外貌的肤浅之人。喜轿里的赵芸儿脸红红的,只想着自己与贺郎今后的幸福生活,倒也没听到这议论。两人就这样结为了夫妻。

    贺家是叶城有名的富贾之家,贺家人虽生的不算上等之姿,但也是常人之色。贺生的容貌也不知随了谁,长的奇丑,但他不因外貌而自弃,为人洒脱,才华不浅。他与赵芸儿两人是在元宵灯上认识的,当时赵芸儿在猜灯谜,遇到个极难猜的,想了许久的都没想出来,路过的贺生提示了一下,芸儿茅塞顿开,终是猜出了答案,芸儿转过身来想看看提示的人是谁,只见到一个长相不大好看的男子对她笑了笑,而后问:“姑娘是否还要继续猜?”声音清朗干脆。芸儿脸微红,点点头,继续猜灯谜,身后的贺生,偶尔提示,却也从不直接说出答案。大概就是从这里两人互相生出恋慕的吧。

    贺生与芸儿两人的婚后生活十分融洽,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一日早起,婢女为芸儿梳妆,贺生在一旁细细看着,待到婢女要为芸儿画眉时,贺生顺手取过了眉笔,轻声说:“我来罢。”芸儿瞥了贺生一眼,随即两颊冒出两片火烧云。贺生微微抬起芸儿的下巴,用螺子细细描着芸儿的眉,两人相视而笑。不多时,眉便画好了,芸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贺生,但笑不语。

    贺生喜爱书画,时常为芸儿画像,芸儿想学贺生的字,贺生便时常手把手教芸儿,两人时常在书房一待便是一整天。有时,两人一起吟诗作画;有时,两人分别看书,安安静静,互不相扰。说是互不相扰,其实一方累了,总是悄悄盯着另一方看一会儿,喜不自胜。一天晚上,两人正要歇息时,芸儿不经意看到了贺生衣服破了,盯着看了一会儿,贺生见状便轻声说道:“许是白天不小心挂着哪里了,回头让人补补就好了,睡吧。”芸儿听完只说:“以后你的衣服只能我来补,不许让他人补。”说罢,便径直去寻找针线。窗前,灯下,芸儿静静地补着衣服,贺生静静地在一旁看着芸儿,两眼似胧月。待衣服补好后,贺生理好芸儿滑落两颊的发,牵着她的手,双双睡去。

    出嫁时是初秋,如今又是一年盛夏。贺生琢磨着天气太热,想带着芸儿去南边的苏城游玩避暑,跟芸儿一说,芸儿马上答应了。两人几日后便前往苏城了,苏城还真是个好地方。两人白天去集市逛逛,去郊外看小桥流水人家,夜晚饮酒看月,乐得自在。芸儿看着安静,其实也是小女儿姿态,也爱热闹。于是贺生便带着芸儿玩了近一个月,才回叶城。

    时光悠悠流转,又是一年秋。这天,芸儿一掐手指,原来自己已嫁来贺府三年了,似乎该为贺生生个孩子了。前两年贺生觉得芸儿还小,想着不让她太早生孩子。近来,婆婆有所暗示,芸儿觉得也是时候了,自己如今已过了十八了。这年的冬天,芸儿终于怀上了贺生的孩子,整个贺府笼罩在喜悦之中。初怀孕的芸儿,害喜十分严重,常常吃不下饭,只能喝些清淡的粥。这样过了两个月,不害喜了,芸儿也已消瘦得不行。贺生看着妻子这般憔悴,五大三粗的一个大男人忍不住湿了眼眶。日子一天天过去,芸儿的肚子越来越大,腿有些浮肿,贺生一得空便扶着芸儿在院子里走走,每晚睡前一定要为芸儿按按浮肿的腿。府里婢女婆子见了好生羡慕,感叹有夫如此,芸儿实在幸福。

    又过了几月,到第二年的初秋,芸儿顺利诞下了一个女婴,贺生给她取名为慕云,小名为卿卿。知道自己生了个女孩儿芸儿既高兴又有些担心,担心婆婆不喜。过几日,发现公婆对孩子极好,对自己也尤为关心,芸儿才舒了心。虽是顺利生下了孩子,芸儿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时常咳嗽,面色一日较之一日苍白。药不曾中断,身体却还是不见大好。拖了几月,这年冬天芸儿还是去世了。那日,卿卿哭个不停,贺生抓着芸儿的手微微颤抖,泪湿衣裳,看着芸儿说:“芸儿,我会好好照顾卿卿,等来世我们再结为夫妻,了今世余生。你要等我来找你,不准私自许了别人。”芸儿微微点头,泪湿枕巾,不多时便撒手人寰。死了的人什么都不再知晓,而活着的人却只能苦苦守着过去的美好时光,迟迟不肯忘却。

    十八年如梦而过,卿卿已长大,眉眼生得和芸儿的极为相像,而贺生已年近不惑。看着穿着嫁衣的卿卿,贺生仿佛又想到了那日盛装的芸儿,眼角湿润。时间真是快,岁月催人老。这婚事拖了两年了,卿卿怕父亲一个人太孤单,所以迟迟不嫁。这些年,贺生很少在孩子面前提起芸儿,只是每日都会躲进书房画芸儿。家里专门有个房间放置芸儿的旧物和画像,而贺生从不让外人进去,包括卿卿。卿卿出嫁前一晚,贺生带着卿卿进去了,贺生说:“卿卿,你要出嫁了,好好看看你娘亲。你出嫁后,爹准备四处游历,这屋子该落锁了。”卿卿看着满屋子的画像,泣不成声,微微点头。一往情深深几许?

    几日后,贺生便把府里的下人都遣散了,又去爹娘的坟前祭拜了,随后便离开了叶城,一路游览。贺生去了许多从前未曾去过的地方,看大漠黄沙,赏江南烟雨,一晃是几年。这几年独独没去从前和芸儿去的地方,他不愿让如今的悲伤冲淡从前那份独一无二的美好,那是和芸儿一起时独有的。又过了几年,贺生知天命已久矣。这年秋天,贺生大病,时常梦见芸儿,梦见他俩从前一起在苏城游玩的时光。于是待病稍有好转,贺生便前往了苏城,再到苏城,物是人非,过往的时光不停在脑中浮现。看着苏城城门不远处的那梧桐树,贺生的眼神渐渐空洞,不自觉地吟诵道:“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念完后,贺生才发觉自己竟念了这样两句,不禁潸然泪下。昔年贺生看梧桐,并未有太多感触,如今故地重游,见梧桐半死而悲切不已,真真是半生回忆,半个人!

    贺生在苏城呆了数日,病的更重了,大概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回了叶城,回家了。游历的这些年,贺生没再画过芸儿,脑中只依稀有个芸儿的轮廓。贺生想他要记得芸儿,来生才好找她。贺生回了家,在那个装满芸儿画像和旧物的小屋子呆了几日,随后去看了卿卿。没多久他便卧病不起,临死前让卿卿将自己与芸儿合葬,卿卿应允后,贺生才合上眼,神色温柔,安静“睡去”。卿卿看着爹爹,细细地哭着。

    情一时而起,一往而深……

    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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