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言风语

（1）

丽丝当上明星了！

这可不算什么新奇事，一个人要发光发亮或一举成名可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的事。

从丽丝在公众面前露脸时起，她大学的班群里，大家谈及的内容十有八九不离她，对于他们来说，好比做了美国总统家的佣人一般，只要能沾点光，那也足以扬眉吐气。更何况，对于新时代更爱追星的他们而言，这可自豪多了。

大家都纷纷翻山倒柜找出那张还未发黄的班级大合照，想着要摆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也好向来访的人吹嘘：大明星还到过我们家做客哩！更有长远眼光的，早早地拉好了关系，紧紧拽着丽丝当时生活的印记，签名呀，作业呀，生日送的礼物啊……但这可也让一些缺心眼的人抓耳挠腮，要不就是随手不知道扔哪去了，要不就是当时吝啬了那么10或15块钱，而没有买下那张对现在的他们而言简直价值翻倍的照片。

不分白昼夜晚，群里仍在叽叽喳喳地聊着丽丝的过往，好像说得最多的人，就最占优势，最让人羡慕。

这些年都过去了，丽丝的联络方式都换了，发过去的几百条信息都打水漂，一去不回。但其实，丽丝在班群里用的账号可没取消，只是，像被禁言的犯人，她不被经纪公司允许她在没有得到他们许可的情况下就随意发言。可这并没有减弱她的存在感，这或许就是名人自带的光环吧！不用一言一行，都能让人时刻留意到自己的存在。她就这样，闲下来时都偷偷地关注着群里的动态。

“她这次又拿奖了喔！真厉害！”

“你们有看她最近在热播的古装剧吗？最新一集，她哭的呀，孙俪这实力派的也比不上。她这戏也太好了吧！”

“她好美，怎么那时就没选她做校花呢？”

……

“可她那时候好安静，就是活生生一个乖小孩，她总是安静得根本让人发现不了她的存在，我怎么也没看出来她还有做明星的抱负呀！”

这一句话弹出，没人往下接了。的确，他们又不是算命的或预言家，当然看不透别人的人生，即使是算命的，也总有出错的时候。

只是，他们的沉默，都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去努力回想起她读书时代的模样——

荷花正盛开的当下，大学开学第一天，也是大家见着她的第一眼。记忆中，她很腼腆，开学第一节班会，老师要班里的新同学都一个个走上讲台做自我介绍。轮到她时，她麻利地站起身，小碎步地站上讲台，用蚊子才能媲美的声音介绍自己。

“大家好，我叫艾丽丝。请大家多多指教。”

话音未落，她又跑着回到她的座位上，丝毫不给老师让她重复的机会，留一全班满脸的愕然。全程不过5秒的发言，10秒的来回，她的脖子都紧紧缩着，都快缩回到身体里去了。这就是，第一印象——腼腆，内敛。

有时候，对于一些人，与他们相处久了的感觉并不会与第一眼的直觉有太大的出入。丽丝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好像图书馆那种安静得要屏住呼吸的地方就是为她度身定做的去处。每每问起她的舍友——稍微熟络点的几个女生，“丽丝在吗？”得到的回答多半是“不知道喔！”“丽丝在这里吗？”被问的女生反过来问回宿舍里的人，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她补充一句：“可能在图书馆吧！”

这么一个没有一点存在感的存在，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读了4年的书。

丽丝能被人稍微提及的，该是她的用功了。她一直维持着高三的作息，每天总是天未亮便起，快到门禁了，才从自习课室匆匆忙忙赶回宿舍。她是学习“劳模”的典范，任何行为过分，不靠谱或“不正经”的事都直接与她无关，恋爱不会想到她，八卦不会提起她。

只是，哪有一个人真的完全没有呐喊的欲望？不过是被遗忘已久，在角落“生了锈”而已。

远处的身影渐渐模糊，镜头被“嘀嘀嘀”的信息提示声拉回到了屏幕上的聊天里。

于是，话又接上了。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人家现在就是大明星了。她的什么都是好的。”

“对呀对呀，过去的就算了。人家现在光鲜亮丽的，相识一场，是我们好福气。”马上有人应和着。

就因为名气这东西，知名作家即使写了错别字也被后人用通假字搪塞过去了，演员从一开始的身价片酬就不菲，专业知识一窍不通的公众人物仍可以直接进入高等学府进修，这就难怪，一批又一批的人，飞蛾扑火般一脑子往死里冲。正是如此，她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如此美好。

人红是非多，丽丝算是透彻了一回。

距离群里最热火的一次聊天3天有余，丽丝的绯闻便登上了各大娱乐版面的头条。

“丽丝与一个陌生男子过夜，艳照门曝光！”

一个在报社工作的大学同学，立马赶在最新一期报纸上街前，就偷偷把这个娱乐头条大肆在群里传播开来。尽管除了丽丝和一个陌生男子并肩走进一间别墅的照片，就没有了其他任何图片可供参考，但丝毫不影响这则新闻的爆炸性。

“丽丝那么不检点呀！”

“就是不要脸，为了上位就干出这种事。”

“还不就是倚仗自己有几分姿色，身材稍微好点。她还以为她真飞到天上去了，不知廉耻。”

“自找的！自找的！”

愤愤之声顿时在群里炸开了锅。尽管他们并不是百分之百地信任了这条信息的可靠性，毕竟，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个在他们印象中乖得不成样的好学生，又是怎样与艳照门牵扯在了一起。但此时提出反对的声音，无疑成了众矢之的。所以，他们选择跟从。

他们还不停歇地上网搜索这“离谱”的事，这可对丽丝再次登上明星搜索排行榜第一位贡献不少。

一两天时间，报纸加印再加印，网页被一次又一次点开，就差没弄到网络系统显示繁忙。

大街上充斥责骂丽丝的言语也就罢，曾经的同学也不是闲着。他们忙着把亮在客厅最显眼位置的大合照赶紧藏到抽屉最里层，甚至拿去垫床脚；稍微相熟的同学赶忙把还留有的丽丝的签名，作业，送的礼物，撕的撕，扔的扔；连原本苦苦懊恼什么也没留有的同学也顷刻转忧为喜，不知道有多轻松。大家都像在躲瘟疫一般，唯恐不能避而远之。

让人心寒的从来就不是生活给了你多重的一击，而是明明你已经在受难了，别人还把你往死里踩。现在大概便是如此了吧。

（2）

这些天，丽丝都恰巧呆在家里，背着隔天要拍的剧的台词。她喜欢安静，只要不是工作期间，她就会把手机关机，好让全世界都打扰不了她的宁静。她也不怎么上网，看电视，一有时间她就补觉，醒着就背台词。对于早已习惯这种生活方式的她而言，这并不无趣。

何况前天晚上，她才去了一个老朋友家做客。可高兴极了，老同学许久未见，倍感亲切。虽然丽丝在大学时的人脉不怎样，对这个男同学，她可是记忆犹新。出于好意，他曾在一个新生舞会上助她脱困，充当了她的临时男伴。后来几次偶尔的深入接触，他们都惊讶对方竟然都是同班同学，加上有相似的内敛的性格，他们便聊得更有话题。同为被大群体忽略的落寞个体，他们相识，相怜，就差没有相爱。只是，分别的日子久了，大家都忘了他。

在休息中度过了最重要的几天，自然的，丽丝就接收不了外界最新的信息。

明天一早又要到片场工作了，丽丝才想起这些天一直没有光顾的大学班群。于是，在离第二天还有1个小时左右时，她点开了班群的聊天记录，几千条信息“刷”的一下就回到了新信息开头的第一条。那个灼眼的头条立马印入丽丝的眼球，她的世界里“轰隆”一声全崩塌了。

她慌忙地滑动着屏幕上的食指头，越往下看，泪水越不安分，心里的怒气也越积越重，快要怒发冲冠的地步。却绝望地无处哭诉，空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吼叫：“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你们是我的同学，你们明知道我不会做这些事的！”

“一群疯子，一群傻子，你们就是被人耍着玩，你们还自以为清高地在这里对我评头论足，真是可笑至极！”丽丝很不解恨地在嘴里咒骂着。

接着，丽丝赶忙打电话给经纪人想问个究竟。

“森，这怎么回事？谁给报纸这样写的？”

“我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你，可是你关机了。我们也去澄清过，但早就传开的谣言，堵也堵不了。不过呀，你是明星，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过一阵子大家就会忘记这件事，你趁现在好好再提高你的知名度也好。最重要的是，你别私底下乱发表任何评论！别惹出什么岔子。好了，我先忙，就这样吧！”

被挂了电话的丽丝突然感觉好无助。干这一行之前，她不是没预料到自己可能会承受的所有风言风语，她也不是玻璃心，如此易脆；不是洋娃娃，尝不得半点苦头，只是现实到来时，她才终于体会到前辈们口中所说的人情冷暖，直逼六月寒。

她在愤怒什么？这个绯闻？不，一张有理有据的照片也提供不了的绯闻可对她造成不了多大伤害。是同学的嘲讽谩骂?就如枕边人的话，高兴时是打翻了整瓶甜蜜素的滋味；落难时，冷言冷语是直插心房的锥子，疼痛无比。他们明明都是在她还涉世未深，还未被外在环境这个大杂烩上色的时光里遇见的最单纯，最本质的她，却宁肯去相信背着放置的图画是美妙的，也不肯坚信最初纯如白纸，现在也依然的她。

（3）

以前同学间会开玩笑地说着：“说好的人与人间的信任呢？”

现在，隔着屏幕的距离，她不得不呢喃：“说好的人与人间的信任呢？”

“我没做过！”丽丝冷不防地就在屏幕上打下了这几个字。

“他是胡宇，我们大学的同班同学。现在在美国华尔街工作，前几天刚回国，请了我到他家做客，就是你们看到的那张照片。”丽丝继而神速地补充。

那个曾经被遗忘已久，在角落“生了锈”的落寞个体，在这个宁静得不能再宁静的夜晚，有了呐喊的欲望。

然而这些字刚打完，丽丝愣了几秒。突然地，她似乎意识到什么，便赶在2分钟内撤回了这几句话，另一个当事人都懒得理会的荒唐，习惯了沉默的丽丝似乎也觉得没了辩解的必要。在其他人眼里，她是否还保留这个联系方式，是否窥视着他们谈天说地的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但短短的时间，足以抚平了大家言语的躁动。他们都不出声了，原因？谁知道呢！总之，丽丝还是有了一晚安稳觉。

第二天，群里又在说着另一个让他们骄傲的同学：胡宇。

“他在华尔街工作呀！混得不错呀！”

“华尔佳竞争可大了，但工资也高！”

“那里可是精英荟萃的地方啊！他好厉害！”

……

大概什么事情，什么人都会有一个话题新鲜期吧！

（作者：源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