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唐风·椒聊》:他、她还是它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
椒聊之实,蕃衍盈匊。彼其之子,硕大且笃。椒聊且,远条且。
诗歌的妙处恰在于指代的不那么分明,恰是“月朦胧,鸟朦胧”般的说不清,反倒让诗歌如同水中的倒影一般,谁站在那里,都会觉得其中所印正是自己的心迹。
《诗经》所收诗歌未必都是朦胧派的,但至少有两点常常是说不清的。
第一,谈及《诗经》所录之诗,便不能不说道“比”与“兴”。“比”是“以彼物比此物也”,“兴”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尽管概念如此清晰、明确,可真要具体追究起来,我们还是很难真正将“比”与“兴”区别开来,甚至很难断定某首诗的某个句子只“比”不“兴”,或者有“兴”无“比”。比如“椒聊之实,蕃衍盈升”, “兴”的运用固然是显而易见的,可相对于后面的“彼其之子,硕大无朋”,又何尝不是一种“比”呢?如果单纯看“椒聊之实,蕃衍盈升”一句,哪里可以看出半点的“比”来?完全就是一种实写。倘若非如此较真的读“诗”,“诗”也就变得寡淡无趣了。最好是承认这种说不清,越是“比兴”手法用的好的诗歌,越是难以用逻辑讲得清的。
第二,《诗经》所录之诗,除了少数与同时代史料契合的特定篇目,大多数都是指代不清的。这种指代不清还不仅仅是所写事件本身的指代不清,更多时候,还是男、女性别,甚至是人、物类别上的指代不清。认真想一想,如果全都指代分明了,整部《诗经》恐怕就成了一部叙事诗的合集,全然没了“风”“雅”“颂”的功能分类,也没了“诗言志”“歌永言”“律和声”“声依永”的严谨与系统。
《诗经·唐风·椒聊》鲜明地体现这两个特点。诗的开篇从自然之物,众人常识写起,清新自然,没有丝毫的突兀感。 以人所共知的美好事物喻人,既婉转含蓄又指向分明。婉转含蓄体现在意在言人却托之于“椒聊”,指向分明体现在“椒聊之实,蕃衍盈升”“椒聊之实,蕃衍盈匊”是人所共见的,喻之于人的丰盈美好也是显而易见的,易于为人理解、认同。
至于在指代上的不够分明,恰好可以让诗歌本身成为一个泛在的意义基点,读者可以在这个基点上任意生发。
一、他
“彼其之子”所指代的可以是个男子。因为“彼其之子”的喻体是“椒聊”,所以,这个男子便如椒聊一般多子多孙。这样的想象符合中国人对家族繁衍生育的美好想象,自然是说得通的。一方面,这个男子“硕大无朋”“硕大且笃”——无比魁伟、非常笃厚,另一方面他也像椒聊一般,多子多孙。
两个小节的末句写到的“椒聊且,远条且”是说这个魁伟、笃厚的男子让自己的家族像椒聊一般开枝散叶,枝繁叶茂。
他是谁?可能是在人气指数日渐飙升的曲沃桓叔,也可能是一切有相关特质的贵族名门,更可能是一个多子多孙的普通男子。
二、她
“彼其之子”所指代的当然也可以是个女子,中国人对于好女人的定义首先是善生养的。所以,用“椒聊之实,蕃衍盈升”来暗示,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至于“硕大无朋”“硕大且笃”虽然不符合今人的审美,在两千多年前,却也是说得过去的。要知道《诗经·卫风·硕人》中的“硕人敖敖”写的可是大美女庄姜,高大健硕怎么可能是男子的专利?
三、它
读“诗”时,最忌讳——想多了!
还有一种可能,《诗经·唐风·椒聊》中“彼其之子”所指代的既非男子,也非女子,而是“椒聊”本身。真正有生活常识,见过花椒果实的人一定会理解“彼其之子,硕大无朋”不过是相对而言的夸张而已。相对于用于提香的花椒外皮而言,外皮包被的那个籽粒用“硕大无朋”“硕大且笃”来形容,也是能讲得通的。
如果是“他”,《诗经· 唐风·椒聊》大概率是在忧心曲沃日盛的同时晋之日衰。谁让那个曲沃桓叔像椒聊一般能干呢!
如果是“她”,《诗经·唐风·椒聊》所写便是由来已久的中国好女人,她所对应的“黄河母亲”可以成为一应中国人的生命基点。
如果是“它”,那《诗经·唐风·椒聊》便简单了许多,它极有可能是两千多年人们在采摘花椒时所唱的劳动小调。
至于到底是他、她还是它,全看读者自己的感觉了。
椒聊结籽在树上,采下果实升升装。那个人呀那个人,高大健硕世无双。恰如一株椒聊木,根深叶茂枝条长。
椒聊满树散异香,采下果实难升量。那个人呀那个人,宅心仁厚世无双。恰如那株椒聊木,根深叶茂枝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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