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寒假工，有多少值得？”
@三虎同学
故事的开头要写在半个月前，
那时我还在担心长达两个月的寒假，
会让我待在家里备受嫌弃。
正好，
社团里的学姐在群里
发布了一条深圳某安保公司
正在招聘地铁安检员寒假工的信息。
工作轻松，报酬可观的标签，
再辅以包吃包住、公司福利好等承诺，
以及说
应当趁年轻多进社会锻炼的观点，
很快就吸引了包括我们。
学姐很负责，迅速统计好了人员名单，
并定好了出发日期，
催促我们赶紧买好火车票。
订票的前一天夜里，
深院锁清冬，寂寞无人识。
寝室长为了弥补小时候的遗憾，
聚精会神的打着造梦西游，
一口一个奥利给，而我在知乎上搜索：
“怎么看地铁安检员这份工作？”
高赞回答是这样警告后人的：
就深圳而言，大部分安检人员都是外来的低文凭务工人员，前途都是很渺茫的，说白了就是在混工资。
唯一福利就是坐地铁免费，
总之，在被饿死之前还是建议避免选择这类工作。
当时我看了这回答，心里乐开了花。
我的天，原来工资混着混着就有了。
于是先简单的短信通知一下父母，
拖着一同去的同学办好各种证件，
比如说健康证，再打包好行李，
最后坐了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
迷糊之中，跨越小半点中国，
脱下了秋衣，就从长沙来到了深圳。
到达深圳西站时才下午一点，
随着火车终点站到达的提示音，
我顺着人群汹涌走出了车厢，
头昏脑涨，头筋暴跳，
不舒适的睡眠让我的身体很难受。
负责来接我们的勇哥
早早地便等在火车站出口，
他让我们一行人排好队，
以来往的人群为背景，
给我们拍了一张集体照。
然后告诉我们说，
十年前的他也是在这个时间里，
跟着自己的老师来到深圳。
人来人往，高楼叠起，
宾客宴散，一瞬十年，
当年身穿休闲衬衫的少年郎，
如今也已经习惯于西装革履，
成为了他人在异乡时的依仗。
我们在火车出口等了十来分钟，
终于等到了公司安排接送的大巴车，
车子三拐四弯后，
停在某个类似于城中村的地方。
一行人的行李箱拖行于坑洼之上，
拥堵在小小的公司门口，声势浩大。
我打着重重的哈欠环看四周一圈，
老旧的房子晾晒着朴素的衣物，
破损的地面走过简单的人物。
忍不住拍下一张照片发给好友，
他们问我是不是在某个村镇里当保安。
我统一回复去死。
下起了一点小雨，
脑袋又开始有些昏沉起来。
我们的住宿问题，
花了四小时还没解决好，
我们实在是累坏了，多少有些怨气，
跑去催促，公司的相关负责人，
只说让我们先等着。
没什么事干，又碍于行李的束缚，
不敢放心地跑去附近闲逛，
我就枯守在公司前那块小屋檐下，
看着一旁快餐店的老板将包菜切成丁，
偶尔与同学搭句话，
偶尔听着别人谈话，
偶尔又观察着行人的行动，
偶尔揣测着他们看我的眼神，
偶尔目视着远方楼层，
计算着自己要用多少年的时间，
才能在这样的深圳有那么一寸地方。
下午五点的时候，
公司安排了晚饭，
可能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到来
让厨房来不及准备，他们端出的餐具，
布满陈灰也就算了，
竟然还有蟑螂大摇大摆地爬过。
同学小邓看到这样的餐具，
干呕了一下，随即表示自己没有胃口。
好在我不是个什么讲究人，
拿去在水龙头底下猛冲一阵，
接过那一勺饭，两勺鸡肉，
三勺白菜以及一点汤汁。
尝了一点，酱油放得有些猛烈，
但也挑剔不得，浓油酱醋生力气。
这顿饭，
是为那些比我们提前
来当地铁安检员的同龄学生而准备的。
辛苦工作一天，
要的不是一顿精良，
要的，是一顿饱腹。
下午将近七点，天已经黑了，
附近的商场开始聚集起人群，
欢声雷动，笑语嫣然中，
是否有人在想象着过年时的家人团聚？
想象着幽梅生香，踏雪归乡，
围坐火炉，柴火旺盛，
木柴被火舔舐，噼啪噼啪中，
那埋在火灰下的红薯绽开皮肉，
外婆笑着扒开它，嘱咐着你慢点吃呢？
而在公司这边，我们一行人，
在询问着年假的工资会不会双倍。
终于还是安置好了住宿的位置，
于是又拖着行李三拐四弯，
穿过两条大马路，
走进偏僻的旧小区，
楼下烧烤摊的生肉腥味逼人。
我提着箱子吭哧吭哧上楼，
听见下楼的男人笑着用的方言说:
"这就是下一批寒假工吧?"
等到男生行李安置完毕，
又折回公司替女生搬行李，
我故意走在最后头，
那时雨还在下，
只是小雨，淅淅沥沥的，
我心思放空，一脚踏进水坑，
污水碰溅而出，
终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公司的灯亮着，
他们说，
过不了几天，又会有一批寒假工到来。
想起我那毒舌幽默的高中地理老师的话，他说我们学生就是廉价的劳动力。
越年轻，越能劳动；
越能劳动，于是也就越廉价。
社会资产下，
可能就是这样的一些劳骨
在支撑着它的辉煌，
可见，劳骨也功高。
晚上九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宿舍，
相比于其他大宿舍十二个人住一间，
我们还好，小宿舍四个人一间，
只是，没门的厕所暗衬着
深圳“开放”，“包容”的城市特色，
让人不禁啧啧称赞，以表支持。
我铺好床，
见室友小袁似乎没有铺床的准备，
他解释，
自己没有带被子，要等到明早出去买，
于是那一夜，他和着自己的外套，
躺在硬木板上将就着睡了。
其实，我的被子也很薄。
第二天，先是发放了工作的黑色制服，
经过一番简单的培训，
知道了地铁安检的重要性，以及逢包必检，逢液必检，逢疑必检的三条原则。
再是凌晨四点被喊醒，
坐在载满昏沉的巴士到达地铁站，
在老员工旁边跟岗到隔天一点，
小心翼翼，拘谨约束。
我和老谢被分在一个地铁口，
他是个北方人，只比我大两岁，
却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
我问他打算在这干多久，他说：
"等赚到车费就回去，
一年不能都待在外头。"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又累又困，
走路都有些飘飘乎，
坐在车上刚眯了一会，
大巴司机突然宣称他的工作时间到了，
将车停在路边，
满车人被迫下了车，
蹲在路边招出租车。
一辆辆出租车疾驰着驶过，
滚动屏上闪着“深圳欢迎你”，
却都没有停下。
那天夜里的风很大，
同事都在抱怨公司的迷之安排，
我站在他们身后没有言语，
只是踩碎了脚下的一个土球。
多么脆弱又卑微的一个土球，
轻轻一踩，就碎成了灰。
紧接着，就是正式的上岗，开始工作。
好的，先来简单来说下我们的工作内容，地铁安检，四人一组，两人站立，
负责引导乘客过包检查，
一人负责观看X光图像，
一人则负责检测乘客携带液体。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
地铁安检员不属于地铁员工，
虽然的确在地铁里面上班，
但是不享受地铁任何待遇。
说得难听一点，地铁安检员，
其实就和保安没什么差别。
我所工作的地铁站口，
每天均有一万以上的客流量，
高峰期时，
一个小时的时间，
能有近三千的乘客，
行行色色的人走过，
也就留下了各色各样的背影。
有人步履蹒跚，不忘排队进站；
有人健步如飞，生怕慢人一步；
有人眉头紧锁，怪你误其行速；
有人笑容可爱，谢你认真负责。
有人只是因为你要检查她包里的液体，
神经质的将手中硬物砸向你;
有人只是因为你阻止他携带宠物进站，
而破口大骂，并说要找人弄死你;
有人只是因为你看错了她包内的液体，
立马嘴里叨叨不停，说你有病。
开始谁都是热情满满，兢兢业业。
穿着制服，看着排队走来的乘客，
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责任感，
于是引导时双腿崩直，
测水时满脸笑容，
值机时眼睛看瞎，
生怕放过一个禁带品，
让那列车多一点危险性。
可惜，这份责任感得到的尊重太少。
你尽职尽责，得到更多的，
是一句
“这种安检根本没有必要！
浪费时间！”。
唉，地铁的运行，
不知道方便了人们多少，
一分钟的安检都不配合，
所谓人心不自足，公道为谁平？
便是如此。
好了，
关于这份工作，重复的语言和动作，
这种纯粹以时间换工资的工作
其实也并不好混。
而它更大的恶意，
是在提前消耗你对于今后工作的热情。
所以我建议，
对于大学生来说，这样的工作，
体验一次就足够了。
不要总想着打暑假工，寒假工，
以后毕业了，有得是工打。
假期真正该做的，是多陪伴家人，
多去扩展自己的兴趣，
多去提高自己的能力，
多去用最低廉的成本换取只有这个年纪
才会明显感到的快乐，比如阅读跑步。
就好比去年高考过后那段漫长的暑假，
在很多同学都选择打工时，
我的班长小李却跑去学了原画。
上了大学后，他靠着这份技能，
进入了学校的媒体中心，
结交了不少优秀的人，
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不少优质的信息。
现在，更是可以靠着原画赚钱。
时间，有的消耗，有的成长，
在成长的年纪，选择一份消耗的工作，
你得到的是廉价的工资，
失去的是未来的空间。
临近春节，工作时，
总能看到提着大包小包的人们。
那些年货，
经过一番或炒或爆或熘或炸或烹或煎，
热气中氤氲的，
是新年将近的祝福与希望。
询问了一圈同事辞职的日期，
大多都是在年后。
这冷冰冰的地铁口，
没有一朵烟花的绚烂，
也没有一封红包的惊喜，
有的，只是同事之间的陪伴慰藉。
市场营销有一门课，
叫管理学。管理的本质，是服务。
这种服务，指的不是让管理者端茶倒水的那种服务，指的是让管理者服务于员工的内心利益诉求。
一个公司的管理者，
如果单单考虑自身利益，
那公司，往往做不长久。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绵延千年的春节，
早已经成了国人血液中基因。
万家团聚，烟火璀璨时，
别忘了也给他们一杯暖心的热汤。
最后，我想说，
今天夜里，
在我下班吃完夜宵回宿舍的时候。
有人蹲坐在路边上，
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我不清楚他发生了什么故事，
也不想知道。
安东尼说，
不管昨夜经历了怎么样的泣不成声，
早晨醒来这个城市依然车水马龙。
急速扩张的城市，
因为它的急速，
或许正在丧失对人的体贴。
在这四方低轨，八方高楼的城市，
普通人的悲伤很难掀起一点波澜，
它张牙舞爪，
却将我们磨砺成坚强的模样。
选择来打寒假工的，
大多都是在校的大学生吧？
选择过年都不回去，
大多是因为家庭经济原因吧？
每天在地铁口面对这么多人，
遇到刁难了，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你骂我一句傻逼，
我还得回你一句不好意思。
憋屈在心里，下班回到宿舍，
还是得靠自我消化，
好在，明天总是那么明媚。
地铁安检干了半个月后，我辞职了。
坐在回家的高铁上，
两边风景呼啸跑过，
闲得无聊，算了一笔账，
工作十五天的工资，
扣除来深圳后这边必要的花费，
原来我赚到的，不过一千块。
这样想来，
两边的风景，似乎都褪了色。
还好，我的假期余额还算充足。
“发工资请你吃棒棒糖@三虎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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