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小敏直奔市里。她这一阵儿,又是惦记开民宿,又是忙着农家院,那里顾得上照看爸爸。她真不知道,爸爸的病好了吗,如今是什么样子。
小敏去医院时,看见她爸脑袋顶吊着输液瓶,右手腕上扎着输液针,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动静才睁开眼睛。她看她爸的样子,气色不错,眼睛亮晶晶地十分有神。
小敏心里松口气,看着样子恢复的不错,她叫着“爸,我来看你啦。”走了过去。她爸却一动不动没有回应,只是定定看着她。她纳闷,她爸怎么不说话,就又叫了一声“爸,你觉得咋样呀!”见她爸还是没反应,小敏心里就有些发毛,她突然想起伯伯。
小敏伯伯得的半身不遂,能吃能喝心明眼亮一个人,就是动弹不得,坐起来需要人抬,躺倒了需要人扶……伯伯这个人,个头大身子还重,他这样子可苦了一家人。唐哥堂姐有自己的家庭事业,不能天天照顾伯伯,后来只好雇了人和她伯母一起伺候,说话间已经两三年功夫。
小敏害怕,难道,爸爸跟伯伯一个样子!伯伯家堂哥堂姐都事业有成收入殷实,而她们家,眼前看弟弟是指不上的,她又是这样……小敏看了看坐在病床边的妈妈,想问一声爸爸的病和伯伯的是否一样,看见母亲形容憔悴满面倦色的样子,她张了张嘴便又闭上了。
小敏不敢往下想。转身出了病房去找医生,一问,果然跟伯伯的不差分毫,医生说:“你爸,这后半辈子……你们全家都要有个思想准备,他以后是离不开人了。”
小敏爸爸的病就这样了,再住医院也没啥意思。办理完出院手续,把父母接到家里小住几天,终究又把老俩送回了乡下老家。她这里一分钱进项没有,还要照顾两个女儿,还有父母……想到这样一天天坐吃山空,小敏心里一阵恐慌。
这期间,俊俊时不时打电话问她,钱筹划的怎样,什么时候开始动工。小敏觉得,这在俊俊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可是在她,却犹如登天。也难怪,老甄家在村里算是数得上的有钱人家,俊俊以为她嫁了个好老公,手里有大把银钱,而她这里却是囊中羞涩。
事实上,当跟甄妈妈借钱未果之时,小敏已经走投无路。她独自郁闷,心里想,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耽误人家俊俊生意了,直接跟人家说吧,让人家爱找谁投资找谁去。小敏悲哀地想:看来,她小敏跟这个民宿买卖是有缘没份。
就在那天晚饭后,甄晓静如常前来探望甄妈妈。
晚秋时节的乡下寒意渐浓,甄晓静出门时特意穿了件厚厚的长袖外套。生意接近尾声,刚刚送走最近一批客人,农家院也恢复了安静。甄晓静到时,甄妈妈和甄一鸣夫妻正坐在院里,甄晓静也找地儿坐了。母子几人就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闲聊,她们说话的声音穿到自己耳内,听起来出奇地响亮。
一枚晚荧悄悄出现在院子里,忽明忽灭飞来飞去,甄晓静见了惊讶:“妈,快看,萤火虫。”
甄妈妈和甄一鸣顺着甄晓静手指看去,不免讶异,甄妈妈说:“可怜,它这个天气了还孤零零四处流浪,难不成是年纪大,找不见回家的路。”
甄一鸣就笑:“我妈可真会编故事。”
甄晓静也笑:“没准儿,真让咱妈说对了呢。”
甄家母子说说笑笑聊了起来。晓静说:“昨天去县城,参加同学聚会,听了件稀罕事。”
“又遇到啥稀罕事儿了。”小敏好奇道。
“唉,说有一家,供孩子上高中,到半中间没钱了。”
“连供孩子上学的钱都没有!”小敏狐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家老公在私企工作,老婆家庭主妇一个,全家死靠老公一个人收入支撑。老公收入还不很稳定,时而多收入一些,时而少收入一些。夫妻二人还有俩孩儿要养,老大上高中,老二上小学。说的是这老大,喜欢声乐,学习不好心气儿还挺高。考了两年上海音乐学院,结果都没考上。”
“听说学艺术需要天分,这个孩子天分准是不太高。”一鸣说。
“谁知道呢,问题是自我感觉良好,非名校不上。结果,今年二战又考砸了。他爸爸妈妈说,考上什么算什么,好歹上个大学算了。”
“她肯定不同意,非要补习。”甄一鸣说。
“谁说不是,哭着喊着要再上一年学。说再复读一年准能考上,这次考试她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明年一定能避免了。”
“这孩子,想事情简单。她难道不知道明年高考改革,尤其是文化课考试制度要进行大调整吗。文化课考试改革,对补习生影响最大。”
“唉,安麟正好上高中,这我能不清楚。”甄晓静说。“说的是,孩子哭着闹着想复读。大人看孩子这么上进,就不想委屈了孩子。两口子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后来怎么就想起房屋抵押,打起房子的主意。他们家情况还挺特别。跟老人合住,户主是老人。”
“这还抵押个什么劲儿。”甄一鸣哂笑。
“看出来这家手头不宽裕,把房子抵押了太危险。闹不好被银行拍卖也是有可能的。”
甄妈妈立马想到甄爸爸刚去世那会儿,因为还不起贷款,厂房被封,家里被封的场面,戚戚道:“太危险了。”
“这爸妈,为孩子复读也是拼了。真就把房子抵押了出去?”甄一鸣好奇地问道。
“那老人也同意?”甄妈妈也疑惑地问。
“同意?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甄晓静说:“抵押那天,孩子妈妈谎说想陪老人逛商场。她前脚带两个老人出了门,孩子爸爸后脚就带着银行的人来丈量房屋,房本儿也早早从老头老太太手里偷出来了。丈量完房屋,孩子爸爸当即就和银行工作人员去了银行,去完善抵押手续。孩子妈陪着老头老太太回家,一路上俩人还喜滋滋跟邻居显摆,说媳妇儿带他们去商场了,说孩子们孝顺。”
“咦,这俩人,胆儿忒大。”甄一鸣皱眉道。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呀!”甄妈妈也跟着唏嘘:“那后来呢,结果怎么样?”
“谁知道,这刚发生的事儿,明年才能见分晓。”晓静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娘几个的闲聊却猛然提醒了小敏。小敏眼睛一亮,心想:借钱借钱,从来没想过动房子的主意,我家现成就有两套房子。但是,她一想丈夫甄一鸣就有些泄气。甄一鸣那小心量,知道她抵押出去还不跟她打出人命来。
小敏转而想:这事,不跟他说他也不知道。再说,平时里房本儿啥的谁会去天天翻看,也不过是有用时才拿出来。就是拿出来一年半载三两年的,他也发现不了。小敏咬牙又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唉,这世上,还是没钱人多。”只听甄妈妈兀自感慨。
甄晓静说一会儿话后回自己家了,一鸣也打着哈切走了。小敏却毫无睡意,继续跟甄妈妈闲坐。
只剩下甄妈妈婆媳二人在,甄妈妈又想起小敏干民宿的事,大觉遗憾:“小敏,你那个民宿,不干也就罢了,若是干起来,我兴许还能帮你跑跑腿。”
小敏说:“你老天拔地还跑什么腿,关键是钱,有了钱我自己张罗着,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你,你给我指点指点就行。”
“小敏啊,你不知道跟农村人打交道的那些门门道道,这里边说法多了。眼下我就想,李子沟和南沟那几户人家的老房子你怎么才能弄到手,那可不是你嘴皮子一动,给人家点儿钱就能成的。
一则咱家不能出面,咱家一出面,指不定他家狮子大张嘴来个漫天要价。到时候,你给还是不给,你给了第一家,第二家你给多少,这里边都是事儿。第二,不能说是用来做买卖的,人家听你想做买卖,指定又是一个狮子大张嘴,没准还不卖给你了呢。你想呀,你能做买卖人家还想做买卖呢。”
“那买卖又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也不是做了就能挣钱的,妈,你还不知道这些。”小敏纳闷:“怎么这么多事儿呢。”
“孩子呀,人上一百各色各等,什么人都有哇。你忘了,咱们厨房上张婶儿她俩。”甄妈妈摇着头说道。
没想到一个七十多岁的农村老太太心思比她周密很多,小敏真的对甄妈妈刮目相看,她吃惊道:“这样啊。”甄妈妈的话让小敏意识到,不光钱是个难题,后边还有很多事儿。但此刻的小敏主意已定,她想:无论成败,我定要赌一把。
一不做二不休,小敏这里悄悄拿出房本儿去银行做了抵押贷款,只谎称借到钱了,是从老公搞房地产的张姐手里借的。
甄妈妈不知就里,只知道老天保佑小敏能借来钱,可以经营民宿了,转身便着手找中间人,去说和买卖的事儿。那年冬天,甄妈妈为了买卖李子沟小南沟的几处老房子,找了中间人,东家出来西家进去,腰腿疼也不那么严重了,像她自己经营厂子那几年,又爆发出蓬勃的力量。
小敏和晓静姐儿俩私底下嘀咕:“咱妈这精神头挺好呀。”晓静说:“咱妈呀,她就不能闲下来。不过呀,小敏,我觉得咱妈是个财神爷的命,有她出马你这事儿准能弄成,有她出马你肯定能挣钱。”
小敏就说:“真这么神奇。”
晓静说:“真事儿,我跟大姐都有这体会。有一天大姐说,奇了怪,每次她刚给咱妈一万块钱,单位或者她那个摄影投稿什么的就会给她发钱。或者,姐夫突然发奖金了给她一万块钱。她说,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后来,就总结出规律来。等到下次给咱妈钱时,她刻意观察了一下,就发现十次有九次是这样,她别处突然得的钱比给咱妈的只多不少。后来,我也留意了一下,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小敏就笑:“那感情好,我就借咱妈福气使使。”
好在,年底时一切就绪,只等过完年就开始整治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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