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探究——何为《风》？

前时，一位友人问了我一个问题，诗三百，为何要以“风”“雅”“颂”来命名？

当时仓皇之下，只依稀记得，钱老的《管锥篇》中有云，风有“风化”的意思：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风者，风谏、风教也，风咏、风诵也。又举了孔子“风乎舞雩”的例子，说风者，歌也。

这个解释相当得“正统”，突出了《诗》在儒家当中的地位，以及《诗》实际起到的作用——试图以潜移默化的方法进行道德教育。所以，风是孔子的取名吗？后来细究就会发现，这并不是“风”此字的起源。

细细查阅相关的资料之后，就会发现，《诗经》虽然经过了孔子的编纂，但他似乎仅仅只是编纂而已。太史公在《史记》里的记载，说《诗经》三百零五篇，是孔子是在三千诗歌当中选取而来。但且不论《论语》中就多处出现了“诗三百”的说法，就以概率论，先秦古籍当中也应该会发现许多“流外诗”，即不被孔子选取的诗总会有其他人赏识吧？可事实是，这样的“流外诗”几乎是见不到的。

那么，风雅颂的说法究竟出自何处？

答案还是《毛诗正义》给出来的，即出自《周礼·春官·大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 显然，后来我们用“风雅颂”来给诗经的体裁分类，又用“赋比兴”来给诗经当中的手法进行分类。

但《周礼》其书，争议是颇大的，虽然据传为周公旦所作，却成书于两汉。风雅颂的说法，到底来源是周公还是孔子抑或是其他人，尚未可知。

那有没有更可信一点的起源呢？想要完整地作答势必很难，可所幸我不是学者，对于上述的六字，我最感兴趣的只有“风”。

不得不说“风”字实在特殊，因为在“六诗”中，只有“风”字还有一重对应实际事物的名词意义。而且，这样一个名字实在是赋予了《诗经》灵魂，为何诗三百能够经秦乱而不流失？《国风》实在是功不可没。“风”以最温和柔婉、又平易近人的方式记录了先秦民众的平安喜乐、悲欢离合，在艺术创作上丰富多彩，却并没有走到崖高人远、曲高和寡那一层，正如无处不在的风，吹过天子诸侯的亭台楼阁，同样也从平民百姓的田野阡陌中流过。

所以，关于风的起源，我还是找到了孔子身上去。《孔子家语·辩乐解》中，记载了孔子闻子路的琴声而对冉有说的话，讲的是乐理与人的关系，却举了舜所作《南风》为例：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之民财兮。

《南风》有着浓烈的楚辞风格，未必是舜的原文。但就和诗三百一样，我相信在遥远的孔子时代，这首歌也有古老的起源。

此歌以舜的口吻赞叹了南风当中蕴含的生机，却有着先后之分——南风本是象征着春日万物苏生的气息，却先突出了其精神层面上的作用，即“解民之愠”，然后才是物理层面上的作用，南风来了，万物蓬勃生长，可以“阜之民财”。足以见得，舜帝之所以为华夏始祖，又被孔子奉为至德之人，跟他的治政策略也有关系呢。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在进行经济发展的同时不忘记精神文明的建设”。

我想，在孔子所设想的理想治世之中，这样的“南风之薰”也必不可少吧，而进行“南风之薰”最好的载体，无外乎“诗三百”中那些脍炙人口，千年流传的“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