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漠边上的三不管地带,风大沙多人烟少,有一家客栈,名为红尘客栈。
他是店主,一个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客。
按照一般的逻辑,即大多数江湖人士的人生轨迹,他应该在有名望后,建个山庄,或开个武馆,开宗立派,收徒教导,名利双收。
其实他早年也做过这样的人生计划。可有人,就是有那样的本事,打乱了他所有的规划。
江湖同行见他将客栈选址在此,摆明为不了利,而他已盛名在身,所以,均猜测他是厌倦了江湖纷争,选在此地避世。
呵,他自嘲般摇摇头,心里可清楚得很,若真要避世,何必取名红尘?之所以选在这儿开家不能盈利的客栈,有他不想对人说的缘由。
2、
争强好斗是江湖人的秉性,哪怕他已不想管那些纷纷扰扰,可还是有不少人找他来比武,比如他以前的仇家,比如想靠踩他上位的后生。
但他是有脾气的。
这些不怕死的人既然来扰了他,那就问问他的剑答不答应,他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人。
久而久之,这家客栈因他而扬名,“剑出鞘,恩怨了”成了他的另一个名号。
如今,这家客栈已开近10年,他也由毛头小子进入落拓不惑之年。
每一天他都期盼着,可盼了一年又一年,想见的人始终没来。所以他心里的烦闷一年胜过一年,唯有出剑越来越快方能平息片刻。
无心插柳,膜拜他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不少来挑战他的人长留客栈,一边想受他的指点提升剑术,一边成了客栈的小二、帮厨。
现在,在这大漠边上,围绕客栈,房屋棚户密集,大有成城的趋势。
见到来往的人越来越多,他突然一个激灵,若在客栈中承办一些宝物拍卖,其中若有前朝皇室身份象征品,是不是他想见的人就来了?
说干就干。
他与客栈人员说与此事,用这么多人在客栈总得吃饭,但此地人少客栈入不敷出的理由,不仅很快说服了这群免费的店员,还让他们献计献策献人脉。
客栈作为宝物拍卖主办方,前两期拍卖会红红火火,口碑甚好,现在正筹备第三期。
他看着出出进进搬运宝物的人,心想着,要等的人,这次应该来了吧。
毕竟他早早放出消息,这次的拍卖物里有一樽前朝海棠琉璃冠,是为前朝公主及笄时的加冠,是那人想要收集的款。
3、
拍卖会即将开始,将储藏室所有宝物巡视一遍,确认都在后,他静立于琉璃冠前,心里很是失落。
那人,还是没出现。
长叹一口气,他打起精神,安慰着自己:不是习惯了吗?没事,下次再准备点别的。
他准备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习武之人的耳聪让他听见了一丝响动,来自他特制的琉璃冠盒子。
他假装没听见继续向外走,只是微乱的脚步和握紧又松开的双手出卖了他的激动与不安。
是那人吧?这次,能留住那人吧?
他出了屋子,向门外之人使了个你们去前方拍卖会现场看热闹自己来守宝物的眼色后,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衫,摸了摸今早才刮了胡子的脸,确认自己外表无误后,无声抱剑于门前,等着那拿了琉璃冠的人出来。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他想自己这抱剑的姿势应该是帅的吧,又在脑海里演示着待会用什么招式既可擒住那人,又不能伤了人,还不能让对方发现他放了水。
结果,他还没完全确定该用的招数,就听里面传来个声音,“镜子呢?你这怎么没准备镜子啊?”
“有、有、有”,这急切又狗腿的回答来自于他,和平日里的一方剑术大能大相径庭。
4、
可来人是个急性子,没经他这宝物看守员同意,直接将琉璃冠戴在了头上。
不过,此刻的他似乎没想到这些。他只见到来人“哐”的一声打开储物室的窗子,站在窗前不耐烦地等他送镜子过去。
不待催促,他掏出衣襟里还带着他体温的小巧铜镜,快步上前,按照记忆里的高度角度,哪怕过了十年他也一点不生疏地帮那站在窗口的人掌镜。
看着那在镜前左晃右转,瞧这琉璃冠戴在自己头上的样子的眼前人,他眼神贪婪却又不过分灼热惹来人厌烦。
“哎呀,一般般,当初设计此冠的人水平不怎么样嘛。”来人瘪了瘪嘴,话里是对这琉璃冠的嫌弃,可却没有将冠取下的意思。
他心里咯噔一下,怕这人直接转身就走,赶忙开口,“师,师妹,可能是拍卖会太过匆忙,还没能入你眼的东西,下次应该有更好的。”
来人眼神流转,虽早不是二八少女,但仍灵动好看。
“哦~”,眼前人如十年前一样爱美,正了正冠,语气里满是不相信:“师兄,前朝皇室出品有多少东西,我能不知道?”
“还有!”他答得又快又急,就怕这人不待片刻就走。可他知道,前朝皇室留下的东西本就多,更何况还是这人想要的款。
5、
眼前人是他的师妹,也是前朝遗孤。
初见师妹时对方不过是个惊吓过度的小女娃。然后青梅竹马,他也不知何时起,就被眼前人种了颗王维的红豆。
前朝荒淫,被如今天子起义推翻,前朝皇室之人几乎被屠尽。师妹因好奇宫外新鲜事物,偷偷出宫逃过一劫。
师傅受过师妹母妃的救命之恩,所以,皇室公主成了他的师妹。
对于复朝,师妹没有想法。这些年师傅的教导让她知道自己的父皇身为天子是多么的不靠谱。但身为父亲一职,那人却很好。
父皇给她取名明珠,即掌上明珠。自她出生后,就为她网罗天下名品,更是命礼部为她打造专属首饰。
也许师妹是怀念她的父皇,也许她本身就爱那些华美的首饰。所以这些年,她凭借师傅教的功夫,哪怕成了被官府通缉的飞贼,也要将散落民间专属她的首饰找回。
这也是他将客栈选址在此的缘由。毕竟功夫再高,也难于以官府为敌。而之所以开客栈,是因为师妹说客栈迎来送往,可听天下的新鲜事儿。
现在客栈已开十年,就不知道眼前人还记不记得曾经说过的话。
6、
他本以为眼前人会和以前一样,又要去别处打听那些首饰的下落。
结果,让他几乎不敢相信的话语袭入了他的耳朵,“既然师兄说有,那我就在此地等一等吧。”
他狠狠盯着眼前人,就怕她刚才的话只是一时兴起。
然后,他看见了一张笑脸,是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笑脸。
只见那张笑脸上的小嘴动了动,带这调侃的语调,问他:“怎么?师兄不欢迎?我还想在这客栈听听天下新鲜事儿呢。”
他好像失去了语言功能,高兴得半天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他激动得伸出了有些发抖的手,想去触摸眼前人,怕这只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
可他是胆怯的,害怕自己突然的动作唐突了眼前人。一边收回手一边说道:“欢迎,特别欢迎,强烈欢迎。”
在他的手即将完全落下前,一双小巧温暖的手握住了它,“我想看看,‘剑出鞘恩怨了’的手和我的有什么不一样。”
然后,在他的惊讶中,小巧的手慢慢与他食指紧扣。
“谢谢师兄。”眼前的笑脸换成了真诚,“谢谢你十年来在我收集首饰逃跑的途中帮我清理尾巴无数次,更谢谢你在这开家客栈给我一个庇护地。”
他紧紧握住那只小巧的手,小心翼翼地开口:“一直留下,好吗?”
风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连心脏的跳动都减弱了几分,他一点也不愿听到拒绝的声音。
“好啊!”清丽的回答,迅速又响亮,让他突然感觉置身春风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闻名江湖的剑术高手,这一刻笑得像个二傻子。
“师兄,师兄~”,眼前人打断他的傻笑,问他:“这顶冠,怎么办?”
是呢,他这是宝物拍卖主办方,总不能丢了东西损了名声。
“没事,这冠我早买下了。”
“买下?你哪来的银子?”眼前人很吃惊,毕竟他们这样的江湖人,功夫虽不差,赚钱的渠道却很少。不然,她也不会靠妙手空空去拿回自己的东西了。
“十年客栈经营的成果。”
“那其他的皇室出品呢?”
“没事,我们继续经营客栈,总会凑齐了钱,都买回来的。”
“啊?在这儿经营,按这赚钱的速度不得一辈子啊?”
“那就,一辈子。”
然后,从那天起,大漠边上的红尘客栈多了位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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