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压复查记(下)

作者: 紫湘Via | 来源:发表于2023-11-25 16:15 被阅读0次

醋醋醋!要到什么地方去找醋呢?这会矿区所有的商铺都关门了。明早上七点就要喝,而那时商铺还没开门呢!怎么办?少平哀愁地看着山坡上密密麻麻的灯火,突然想,能不能去矿工的家户里买一两毛钱的醋呢?

在大牙湾煤矿,能住进家属楼的只能是干部和双职工。大部分矿工的老婆和孩子都是“黑户”,他们连户口也没有,怎有资格住到公家的房子里呢?

“矿工是太苦了。如果身边没有老婆孩子,那他们的日子简直难以熬过。在潮湿阴冷的地层深处,在黑暗的掌子面上,他们之所以能够日复一日,日日拼命八九个小时,就因为地面上有一个温暖而安乐的家。”

“老婆和孩子,才是他们真正的太阳,永远温暖地照耀着他们的生活。因此,他们把家属的户口都扔在农村,在矿区周围随便搭个窝棚,或在土崖上戳几孔小窑洞,把老婆孩子接过来陪伴左右。”

“这样,在整个矿区周围的山山坬坬、沟沟渠渠,就建立起一片又一片的‘黑户区’,一般都是同乡人挤在一块……因此,就形成了‘河南区’、‘山东区’……”

“一般说来,河南人住宿比较讲究,即使几座低矮的茅草房,院落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墙壁都刷成白的——似乎专门和煤作对比色!”

孙少平现在走进的正是大牙湾的“河南区”。他张望着,随意地走进了一个小院子,他想不到以后会和这个小院结下那么深的不解之缘!

正当少平犹豫要怎么跟人说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倒先开口问他:“你找谁呀?”少平蹲下来,先笑嘻嘻地拉着小男孩的小胖手,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明明,王明明!”

少平听口音就知道这是一家河南人。

这时从房里出来一位三十大几的男人,疑惑地望着少平,同样问了一句“你找谁”。他显然不明白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子在这时候跑到他家里要来干嘛!

这个男人“脸色有点白,是一种缺乏日晒的那种没有血色的白。他背驼得很厉害,镶着两颗‘金牙’,从他高大的身材轮廓看,年轻时一定是个很展拓的后生。少平凭直观判断,他的驼背和那两颗假门牙都是煤矿留给他的纪念。”

“王大哥,我能不能在你家买一两毛钱的醋?”少平之所以这么直截了当,是因为他看出这是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家庭,不必转弯抹角。

“买醋?你到我家里来买醋?”

“是的,街上的门市部都关了……”

“妈妈,那位叔叔说要喝醋!”明明跑过去拉住房子里出来的一位女人,大声说。

“要喝醋?他是不是喝醉了?”

“这女人小声对男人嘟囔。她看起来比丈夫要年轻七八岁,身体苗条而丰满,口音也是浓重的河南腔。”

少平脸涨得通红,只得结结巴巴地跟这家人说明了原委。没想到他却受到了这家人热情的接待,他们把他拉到饭桌旁坐下,王师给他倒起了酒。那女人麻利地拿出来一盘花生豆和一碟腌鸡蛋。

河南人两口子又问了少平许许多多情况,此刻,明明已经坐在少平腿上玩耍了。

过了好一会儿,少平才喝完了那一大杯酒,起身告辞说他要回去睡个好觉,以便于明天复查。王师妻子早已给他装好了半瓶子醋,现在,那醋钱也就不用再提了。

只要有人的地方,世界就不会是冰冷的,没有什么东西比温暖的人情更为珍贵了!孙少平现在一个人静静地沿着铁路线走着,面对满山遍野的灯火,他重又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无比亲切的感情。

回到宿舍,他默默地吞咽了那两个冷馒头,便带着复杂的思绪躺到了光床板上。第二天一大早,他被一声火车汽笛的吼叫惊醒了……

他立马跳下床,洗簌完毕后从床底下取出那瓶山西老陈醋,“像服毒药一般,闭住眼灌了几大口,酸得浑身像打摆子似的哆嗦了好一阵。他感到,胃里像倒进了一盆炭火,烧灼般地刺疼。”

“他一只手捂着胸口,满头大汗出了宿舍,弓着腰爬上一道土坡,穿过铁道,向矿医院走去。”

少平到的时候,医生们还没有上班。他就蹲在砖墙边上,惴惴不安地等待着那个决定他命运的时刻。

心跳又加快了。为了平静一些,他强迫自己用一种悠闲的心情观察医院周围的环境……

八点钟,复查终于开始。和少平一起复查的一共有四个人,他排在最后。复查医生有两位,一位男士,另一位就是那个女大夫。

前面三个很快查完了,其中有一个复查仍没合格,哭着走了。

这使少平更加紧张起来!他坐下来,木然地望着那位女大夫,女大夫一如既往地镇定,丝毫没有认识他的表示,而他听那女大夫捏皮气囊的声音,就像听夏日响雷一般惊心动魄!

女大夫盯着血压计,少平紧盯着女大夫的脸。

“降下来了,低压八十,高压一百二……”

少平竟一时呆住了!他合格了!

女大夫笑着对少平点点头,然后拉开抽屉,把昨夜少平装苹果的网兜塞在他手里。少平向她投去无限感激的一瞥,声音有点沙哑地问:“我到哪里去报到?”

“不用。由我们向劳资科通知。”

少平大踏步地走出医院的楼道,来到院子里。

“此刻,他就像揽工时把脊背上一块沉重的石头扔在了场地,直起腰向深秋的蓝天长长吐出一口气。噢,现在,他才属于大牙湾——或者说大牙湾已经属于他了……”

本章随感:

真为少平感到高兴,他克服了自己,他终于通过了!他还遇到那么多好心人,他拥有了在大牙湾奋斗的机会……

不过我觉得这好像也隐藏着危机,复查的有两位医生,而那位女大夫那么明显的把网兜递给他,这在外人看来,他们之间很明显有“作弊”嫌疑。或许还会有更多的人看到。

冷静分析,那么难的少平,居然在这个决定他命运的关口,自己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困局。但这样类似的情况在我们的生活当中可能都会碰到。少平虽情绪低落,但他还是很勇敢地找到了自救的方法(妥不妥先不管)。

不管何时,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不能解决,就自走一条别的路!

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反感听到别人说“让我死了,一了百了”这句话。要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而活着,就会有无限可能。


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卷五,第三部第三章读书笔记,总第5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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