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与一个小男孩一同进了电梯,他背着书包,怀里抱着一沓书。见我看他,他立马挺直腰身,声音洪亮地叫了声:“阿姨好!”
“你好!”对于落落大方,有理有节的孩子,我顿生好感:“几年级了,作业多不?”
他顿了一下,以训练有加的语气和语调对我朗朗道来:“最近作业不多,因为受疫情影响,托管暂时没开,要是托管开了,就有好多作业。”
“那你喜欢去托管吗?”
“喜欢!托管作业多,我就不会虚度光阴了。”
对话间,他镇定自若,老成持重,口罩上方的两只眼睛闪着光芒。我被他的气势惊到了,再也不敢发问,急忙转过身,在不紧不慢的电梯里等待逃离。
三年级,八九岁的男孩子,在想什么啊?应该想什么?难道不是足球、游戏、漫画、伙伴和零食吗?
我相信他是一个好孩子,一个懂事的,知礼的,自立的,非常听话的,并且成绩优异的好孩子。
可我更希望,他说的那些话只是习惯性地糊弄大人的作答,抑或心里有但又不全是的回答。我甚至希望他不要这么一板一眼地似背诵课文般与我说话,我希望他可以带着活泼的动作或表情,轻易地回答我。
但我恐怕,这种大人似的孩子会越来越多。我并不是教育专家,也并无多少经验和资格去谈论这些孩子的现在以及未来。也许,他们比同龄的孩子更容易成长,更容易得到周围人的欢喜,更容易得到这个社会的认可和资源。
但我的心疼和惋惜却在一边不停地揪着我,促使我“说三道四”。
前几日,在镇级的一所小学教书的朋友向我抱怨:
我们班的孩子们课间十分钟在校园里玩耍,被校长看到了,一会就将我叫过去,指责我给孩子们布置的作业不够多,居然还有玩耍的时间。我一直对学生讲,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好好玩,校长与我的理念一点都不同,可我也没法子跟校长对抗,做了全校的“坏榜样”。可这些孩子们才当小学啊!
我听后,一时无语,过了许久,我开玩笑,你买本丰子恺的书偷偷放在校长的办公室吧。
丰子恺先生说,“世间教育儿童的人,父母、老师,切不可斥儿童的痴呆,切不可把儿童大人化,明言之,就是要培养孩子的纯洁无疵、天真烂漫的真心,使成人之后,不为物诱,能主动地观察世间,矫正世间,不致被动地盲从这世间已成的习惯,而被世间结成的罗网所羁绊。”
校长自有良苦用心,办法却也简单粗暴,其中的苦衷同是一个社会难题,在此我也没资格谈论。但请再读一读吧,或许因此可以为小学的孩子们争取到课间十分钟。说不定也可以实现朋友的愿望-----上课认真听,下课好好玩。
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母亲,我虽有心认识,也有意学习经验,但我清楚当下的风向和现今的形式,我不能也从不敢以自己的孩子为试验品与这残酷的现实抗衡。但我想,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将孩子从这种极端的方式中稍加释放,也未尝不可。
儿子小学五年级的班主任是个男老师,他阳光开朗,积极活泼,对男孩子们天生的调皮捣蛋,宽爱有加,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孩子们可以尽施所能。这种开放性的教学理念对孩子们的影响非常大,整个班级阳光灿烂,孩子们笑声不断,虽说课外活动丰富多彩,但班里的成绩一直在同年级名列前茅。
六年级,换了新班主任,年轻女孩无经验,需要另一个即代课又是学校领导的一个中年男老师协助。一次开家长会,他拿了一沓词典厚的检讨书陈列给家长,男孩子们半学期的“劣迹”昭然于众。
无非是,哪个孩子有意无意打了或撞了别人,
哪个孩子下课乱跑乱跳,
哪个孩子做了个小动作,
哪个孩子跟着笑了,没忍住,
如此种种,半学期一厚沓。
孩子回家,自然不高兴,除了作业还要因为没忍住笑而写检讨。作为家长,我不能说孩子看到可笑的事情不可以笑,也不能说这个老师太严苛。就这样一至五年级从未写过检讨的儿子,在六年级积累了不少检讨书的经验。而他的成绩和他的心情一样,完全失控。
有一本美国的畅销书中说,父母和老师总是以他们的角度为孩子提供最优方案,规划孩子的人生,但最难得的,是发现孩子的闪光点,相信孩子不仅有血有肉,还有灵气。
可是孩子们哪里有机会放飞灵气呢?
多少家长被孩子的学习逼得脾气暴躁,性情焦虑,
被落后的成绩追得四处求助,无处可逃。
就算灵光闪现,也失了捉住的力气。
孩子第一次做孩子,家长第一次做家长,谁不比谁多了经验,谁也不知道哪个是最优方案。
孩子们在背“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家长们失神间吟来“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孩子们没时间去放纸鸢,没时间去识莲蓬,背背算了。
你看,这个孩子好懂事啊。我问,
他立正,稍息,背书。
有个声音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害怕、讨好、沉默、妥协呢?
令人欣慰的是,就在我说三道四间,昨日省教育厅发布通知,要求不得随意占用学生的课外和课后时间。想必后面的声音又是哗然一片吧,毕竟苦读书,读苦书,是大多数都认同的唯一途径。
少年该有少年的模样
循规蹈矩的日子还长
希望多年以后每个人都有年少轻狂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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