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光

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光

      2017年12月13日，母亲住进了州医院肿瘤科，这是我们再三劝导下的结果，虽然病情改变不了，但我们希望能够通过医疗手段减轻一些她的痛苦。她已经做好了出来就不再回去的准备，把自己以后要穿的衣服全都带来了。

      母亲来住院最大的好处就是我每天都可以看到她了，不过最辛苦的人依旧是父亲。这些年母亲身体不好，每次住院都是他陪着，特别最近他也感冒咳嗽，让我的心情颇不好受。

      住进医院后，医生给母亲做了全面检查，检查结果并不让我们意外，肿瘤在她的腹腔迅速生长，压迫了尿道使得肾脏萎缩，现在膀胱周围都已经长满了肿瘤，癌细胞可以说是无孔不入。而她下肢浮肿和疼痛的原因也知道了，那是因为不断生长的肿瘤压迫到了下肢的血管和神经，导致了下肢了急剧浮肿和疼痛。但如今最危险的因素，就是肾功能的衰竭，这将会是威胁她生命的最危险的因素。

      检查做完后，医生便下了病危通知书让父亲签字，然后便给母亲输血，打沥尿针，做一些常规性的治疗。当然，这些治疗也只是缓解一下症状，不可能对她的病情有任何改善。12月18日，母亲开始出现便血的症状，晚上连续出现了两次大量的出血，医生疹断为肠道出血，立即为她注射了止血针并进行输血。那天晚上，医生询问我们是否愿意转入重症监护室进行治疗，我们根据之前母亲的意愿，不转入重症监护室进行治疗，又按医生的要求进行了签字。

      肠道出血后，医生要求病人进行禁食。从19号开始禁食禁水，从20号开始，母亲的体内就没有小便产生了，肾脏开始衰竭，从24号开始出现心烦的症状，这是心衰的症状。

      这是母亲最后的一段时光了，母亲住院这段时间，亲人，同事，朋友，同学得知消息后纷纷到医院探望，母亲也很是感动。母亲一位30多年的老友来探望她时不禁难过的流下了眼泪，让我也颇受触动，此时会来探望她的都是和她最亲近的和最爱她的人。母亲曾对我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她早已将生死看淡，殊不知生和死都不是容易的过程，都要经历许多痛苦和艰难，我十分钦佩母亲的这种乐观心态和坚强毅力，能坦然面对所遭受的一切困难。她很想体面的、有尊严的、安静的走，不想惊动太多的人。

      24号晚上，距离母亲的54岁生日只有六天的时间了，我们不确定她是否能熬到自己的最后一个生日，便决定提前给她过生日。由于她什么也不能吃，蛋糕也没买了，床边的鲜花多少也增添了一点喜庆的气氛。小舅提议让我带头为母亲唱首生日歌，谁知才唱了一句，我们就因为哽咽而再也唱不出来，只有母亲用微弱的声音唱着“祝我生日快乐”，我们都难过得流下了眼泪。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那就是无能为力，是的，但凡还有办法，我们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受苦，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逐渐消逝而手足无措。

      从27号开始，母亲的精力越发不济，基本不和我们说话了。28号，她基本都处于昏睡状态，时不时翻白眼说胡话，瞳孔也开始有了扩大的迹象。我知道，生命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医生说，由于尿液积聚在体内无法排出，尿毒症引发的心衰和脑病将随时会导致生命的终结。

      29号，母亲的呼吸更加急促，人也变得更加烦躁不安，整个人看起来很焦躁，她时而发出“疼痛”的声音，面部表情也有些扭曲，脸色苍白，手脚也没有血色，呼呼喘出的粗气也没有多少温度。我无法想象是要经历多大的痛苦一个人才会呈现出这样的状态。她想跟我表达她的感受，但我却很难听清了。或许吧，生命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处于垂死挣扎的边缘，既然如此的痛苦，早点离去应该还是种解脱。是的，没有全程经历死亡的人不会有这种感受，总以为多留一天更好，其实对于病人并非如此，所以，如果以后我们国家能够允许安乐死，这样的痛苦应该会少了很多。

      30号，母亲的54岁生日，我们为她最后一次点燃了生日蜡烛，唱了生日歌。下午五点左右，血压骤降，之后就量不出血压，医生说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几个小时，生命真正进入了倒计时。晚上十一点左右，母亲的气息逐渐微弱，也不再哼出声了。我们紧紧地盯着监护仪，观察着监测线逐渐趋于平缓。晚上二十三点五十八分，监护仪的心率指标突然骤停，监护仪出现了报警，检测线变得平坦，之后又出现了两次反复，最终持续红灯报警，至此生命体征指标全部归零。我生平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监护仪对于生命体征记录的直观准确。母亲确实走了，气息越来越微弱，直至无声无息，如同灯油燃尽的油灯慢慢耗竭，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慢慢熄灭，她走得很安详，表情没有任何痛苦，真的像睡着了一样，她的生命已经被定格，她将不会老去，不会长白发，她将永远年轻。母亲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不会再被疼痛折磨得彻夜难眠，不会再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她真的解脱了，留给家人的只有无尽的沉痛与怀念。此刻，窗外的喧嚣已经散去，明天，街道又将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但母亲已经无法看到新一天的阳光了。的确，这世间每天都有生命诞生，也每天都会有生命逝去，生生死死往复循环，但时间并不会因此停滞，生活，还是照常要继续。

      突然想起诗人余光中的那首《今生今世》：“今生今世，我最忘情的哭声有两次，一次，在我生命的开始，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终。第一次,我不会记得，是听你说的。第二次,你不会晓得，我说也没用。但这两次哭声的中间，有无穷无尽的笑声，一遍一遍又一遍，回荡了整整30年。你都晓得,我都记得。”现在终于能够明白诗人写这首诗时的心境，可惜我和母亲之间的缘分，却只有短短28年。这28年，母亲养育我长大，看着我工作、结婚、生子……她是我的母亲，也是我无话不谈的朋友，她给了我生命，给了我一个幸福的家，教给我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我和她之间，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她说，我人生中每个重要的阶段她都参与了，看到我过得很幸福，她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时至今日，母亲对待疾病的坚强乐观和面对死亡的那份坦然始终感染着我和家人。生活还在继续，我也要学会坚强。天堂再没有病痛，愿母亲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