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

      苗苗是我的高中同学，是个女孩，我们还是同桌，虽然只同桌了一年，但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比较特别的人，因此记忆深刻，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依然记得她。

      初见到她，是在高二，文理科分班，我们成了同班同学，又因为身高都比较高，我们成了同桌，坐在最后一排。第一眼看到她觉得她长得不太好看，在那个面部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年纪，好看的女孩大致是可以分为可爱型或清秀型的，而她和这两类都不沾边，大嘴，小三角眼，看着比实际年龄大，加之经常披着及肩的头发，而且夏天常穿一件紧身的绿色T恤，使她看起来更显成熟，当然不论是美丑还是成熟与否也都只是第一印象，时间久了便也没有什么概念了。

      在那个男生和女生很容易打成一片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男生似乎都不太喜欢她，而她对他们也是懒懒的样子。后来才知道，男生们都觉得她脾气古怪，言行无状，常冒出一些惊世骇俗之语，使他们招架不住，久而久之也都对她避而远之。我和她有了接触以后，也发现了她的这个特点，情绪波动很大，高兴时会疯狂地跳跃，哈哈大笑，不高兴时又是那么落寞，沉静。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也觉得她很古怪，不敢和她成为交心的朋友，也就对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不得而知。

      她文笔不错，字也写得很好看，看她的作文能感受到那张扬的才情，让我心生羡慕，我想她以后可以成为一个很个性的作家。而她的钢笔字，一度是我的字帖，每天模仿她的字，后来同学们都说我俩的字分不出彼此。除此之外，我俩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数学都不好，那几乎是我高考最致命的短板，每天都想着怎么能把数学成绩提上来，但却发现越急越听不懂。苗苗的数学比我还要差，让我不解的是她似乎对此很无所谓，时不时地爆出惊人之语，羡慕同学A皮肤白，因为她自己皮肤发黄还有点粗糙，羡慕同学B腿长，说什么人家的胯都到她腰那里了……当时的我对她的这些唠叨简直不屑于回复，都什么时候了，要是能让我数学成绩提高，我宁愿黑一点。后来回想起这些才体会到她当时的自卑，她知道同学们对她的态度，她也知道自己不好看，她想自己变得好看引起大家的关注，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渴望拥有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一样。

      没过多久，我在她那里就听不到这样的唠叨了。她迷上了上网，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她有了很多的追随者，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热情和才气使她很受欢迎。她很享受网络世界带给她的满足感，在那里她很优秀，不用自卑。渐渐的，她开始在网吧包夜，总是一夜未归，第二天早晨疲倦地去教室上课，下课铃一响就趴桌子上睡觉，然后到下午精神状态好了些后会给我讲她在网络世界里认识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他们的故事，无疑，聊天室给她打开了一扇门，这扇门外的世界很多彩，她乐不思蜀。

      有一天，她告诉我她认识了附近职业高中的校草，小G，是经常在同一家网吧上网认识的，这是现实世界的朋友。苗苗说他很高很帅，说他们互相喜欢，然后认识没几天他们就去宾馆开了房。苗苗在说到小G时是兴奋的，掩饰不住的高兴与喜欢，虽然我很不赞同他们的做法，但也觉得，没准是真爱，只是表现形式比较出格罢了。之后没多久的一个周一的早晨，苗苗回来后情绪低落，丝毫没有以往兴高采烈的样子，她说她昨天一大早就去了职高大门口等小G，那是个冬天，北方的冬天无论穿多厚在外边待一会都会被冻透，但苗苗等了整整一天，她说小G知道她在等他，她让好多人进去给他带话，但他一直没有出来，直到天黑了，他才出来，看到小G她就忘了自己这一天所受的煎熬，跟着小G走了。这次小G带她去的宾馆房间多了一个人，是小G的表哥，小G要把苗苗“转交”给他表哥。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听着都愤怒了，以为苗苗至少该拂袖而去，但她没有，她接受了这种安排，当晚和那个表哥睡在了一起，小G从此得以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她的口中听到过小G的名字。那晚，表哥告诉苗苗：小G有什么好的，他没有钱还不能像我一心一意对你好。的确，那晚之后，苗苗确实不用再担心零花钱不够上网了。我忘了她和表哥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从那以后，苗苗放飞了自我，和不同的人在网上打情骂俏，只要对方约她，她就和对方去开房，拿得起放得下。我当时无法理解她的这种自轻自贱，后来似乎明白了一点，她的感情和才情一样是张扬而热烈的，但用错了对象，小G不懂，她对小G有多高的期望，最后就有多深的失望和痛苦，她后来的无所谓和不在乎的生活态度无非就是在掩藏内心的那些痛苦。

      再后来我们又分了班，我和她分开了，没有再听过她讲述她的故事，只是大略知道她已经能熟练地平衡好校内和校外的生活，旁人看不出来什么，至于自己过得怎样便不得而知了。

      高考后，我和她考入了同一座城市，一切都稳定下来后我们见了一次，我想都上大学了，她可以完全摆脱以前的环境，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度过了高考，生活便有了更多的可能性不是吗？见面后她感慨我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清纯”，这个词让我不太舒服，但毕竟不是贬义，而且她一贯口无遮拦我是知道的。她看起来更成熟了一些，留着长发，穿着大衣，化了妆，看起来好看了一些。吃完饭，带她在校园里逛，她买了双袜子，说等会要去见一个朋友，袜子烂了一个洞，得换新袜子，免得去朋友家里脱鞋后尴尬。我惊讶道：“你要去他家里？！”她说：“对啊，要不去哪里？！”我这时明白过来了，确认道：“又是去见网友？”她无所谓地认了。那一刻，我感觉对她失望到了谷底，我没法理解她的所作所为。后来，我无数次地想起那一刻，还是觉得不能理解，我没法给自己一个能说得通的理由，最后只能作出这样无奈的总结：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无法理解，也不必相知。许是她也这样想，从那以后我们就真的没有再联系，不约而同的，这次，我们又同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