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问孟昀。
“你希望你以后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
“彼此相爱，互相尊重，灵魂契合。”
“如果不是那么如意呢？”
“看吧，就当做，一场赌博好了。我愿去押注，我等一个真心。不到最后，你怎么能说我输了呢。”
（一）
四年前，齐勋然刚搬进研究生宿舍的时候，和沈岩初次相见，还遇见了跟在沈岩身后的孟昀。从H市奔赴而来的沈岩，对C市人生地不熟，孟昀是他在这个城市难得的好友，故而很多事都是孟昀在忙前忙后地帮他。沈岩也感觉一直麻烦孟昀特别不好意思，每当那个时候孟昀总会踮起脚去拍沈岩的肩头：“说什么见外的话呢小老弟，我们可是朋友诶！”
孟昀说，她和沈岩是在论坛上认识的，她觉得他挺有趣的，就加了好友，后来慢慢聊天，进一步了解了，两个人视对方为知己，颇有些相识恨晚的感觉。知道沈岩要考C大的研究生，孟昀全力支持，更是前后帮忙，十分热心。
后来宿舍聚餐，大家都说沈岩这小子运气不错，网上聊来的朋友居然在现实中帮了他不少忙，关键是人姑娘性格好，长得也不差。还有人打趣说孟昀肯定是对沈岩有意思，不然没理由对一个人这么好，叫沈岩赶紧收了人家。
沈岩淡淡一笑，他和孟昀，是没可能的。
齐勋然问过沈岩，为什么说他和孟昀没可能。沈岩说，他和孟昀都是极为理智的人，有很多不得已，让他们没有办法走到一起。齐勋然从沈岩的回答中知道了，他和孟昀两个人，内心对彼此不是没有感情的。齐勋然又突然想起，他曾不经意间在孟昀眼底窥探到疯狂，不多，就一丝，还很压抑，这样看来，理智这一词，说得还是不错的。
后来，齐勋然追求孟昀，向孟昀表明心意的时候，她的表情讶然。
“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她说。
她也知道感情这种事藏不住，旁人或许都看得出来，只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个糊涂人。
“孟昀你是真的喜欢沈岩吗？其实你自己也不确定吧，不清楚你对他的感情，真正的界定是什么。那么，为什么不试着和我在一起，接受我，说不定以后，你会爱上我？”
“也或许，我不会爱上你，到最后伤你更深。”
“我不怕呀，大好时光，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能如意呢？”齐勋然笑得灿烂，转而问道，“你怕吗？”
“我也不怕。”
“那好。”
孟昀就这样成为了齐勋然的女朋友。
后来的日子里，孟昀总觉得那日的对话太过梦幻，而答应了齐勋然追求的那个自己也有些陌生，仿佛受了蛊惑。
但或许，命运的不同就是从那时起开始的吧。
虽然齐勋然从来没有说什么，但孟昀心里清楚，自己既然当了他的女朋友，感情必定是不能三心二意，她减少了和沈岩的联系，连同内心的情感位置，也一并努力降回到普通好友的界点。而沈岩，也心照不宣地摆正位置，是异乡来的好友，更是同处一室的兄弟。
（二）
齐勋然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法庭上，他的对面站着沈岩。他们两个人，曾经的同窗好友，此刻作为双方的律师各自发言。更重要的是，孟昀此刻就坐在旁听席上。
研究生毕业之后沈岩没有立即回H市，而是留在了C市一家律师事务所。齐勋然不愿深想沈岩还留在这里的真正用意，而繁重的工作也无法抵消他心里对孟昀的不确定感。
他和孟昀在一起两年了。
齐勋然身边的孟昀，不失为一个好的女朋友，体贴细心，美丽大方，却独独少了一份跟在沈岩身边的炙热的心。
想想当初说什么不怕受伤，越往后，人越贪心。
齐勋然内心挣扎，无以言说。他的确渴求得到孟昀更多的回应，但另一方面他又谴责自己，对孟昀要求更多实在是有些过分，也许到最后伤害的，不止一人。
法庭的肃穆让齐勋然迅速进入状态，再看一眼对面的沈岩，他的内心愈发坚定。
为了孟昀，为了他自己，这一场官司，都不能输。
所以在最后法官宣布本方胜诉时，齐勋然的心情比以往都要愉悦。他言简意赅和当事人谈完最后需要处理的细节，快速走出法院。他想快点见到孟昀，想要拥抱她，和她分享他的喜悦。
之后，他就看到了沈岩身前笑得灿烂的孟昀。
“给。”
沈岩抬头，发现是孟昀。他起身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和她四目相对。
“果然，站在法庭上的，是真的在发光呀！”
孟昀说了一句无厘头的话，沈岩呆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当初和她说自己是学法律的时候，她就一直喊着，想要看自己站在法庭上的样子。
“那是必须滴，毕竟是你的小老弟，就算对面是对你情深意切的男朋友，咱娘家人也不能失了水准。”
孟昀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也渐渐舒展了眉头，果然还是在庭下更自在。
“齐勋然很优秀，他是个不错的人。”
“嗯！我知道。”
沈岩看见孟昀眼中闪着光，心中最后一丝念想逐渐沉淀。
“孟昀，我要回H市了，下个星期就走。”
孟昀脸上的笑意渐失，她定定地看了沈岩许久，红了眼眶，又转而笑了。她知道有些事，总归会有个了结。
“走的那天我就不去送你啦，现在，拥抱一下把！”身前的男人眼眶也有些泛红，孟昀又笑了一下，“拥抱一下，就当告别吧。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做事喜欢有个仪式感。”
拥抱一下，当做告别吧。
他懂她的意思，俯身轻轻环住她。再分开泪意已退，相视一笑，也不枉这一番情谊的相知。
（三）
齐勋然坐在席间，喝下手中不知第几杯酒，心中第n次懊恼闪过。不久前他看到孟昀和
沈岩在庭外聊得开心，心里面不是很舒服，想和孟昀分享的喜悦也在瞬间冲淡，随即他就应
了同事的约，而此刻他坐在酒店里和这些人杯盏交错，没有吃下几口菜，已经灌下一肚子苦
水。
趁着空档去了洗手间，他打开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孟昀的，消息界面显示还有两
条未读消息——也是孟昀的。
十八点十七分：勋然，我刚刚有点事，怎么不见你人？
十八点二十七分：你现在在哪里？是还有工作在收尾吗？那我先回去了哦，你今天超厉
害的！我准备做一大桌好吃的给你庆祝！记得早点回来。
齐勋然还在反复品读这几句话，又一条消息闪进。
十九点四十六分：齐勋然，喝酒别开车，留着命回来。
看到这条消息，齐勋然突然清醒了一点。他匆匆洗了把脸，回到席上，十分真诚地和其
他人抱歉、辞别，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两人的小窝。
到了家门口，齐勋然先是敲了门，发现没反应，他琢磨着屋里的那位有了点情绪，兀自
笑了一下，撑着还算清醒的意志扒拉出钥匙，迷糊地开了门。
他心爱的姑娘就站在门厅处，看着他关门、放包、换鞋，走到她面前，迷醉的眼对上清
冷的眸。
他抱住她，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语气软软地说：“酒好难喝啊，我还没吃饭，胃好难
受。”
孟昀也是觉得自己没脾气了，特别是这个不省心的男人抱着她的时候，他的呼吸，他的
声音，他的心跳，都只想让她紧紧拥抱他，没有办法拒绝他。
她拍了两下齐勋然的背，带着他坐在沙发上，又马上给他倒一杯蜂蜜水，看着他喝了一
口，然后她捧住他的脸，轻声哄他：“你先喝点水，休息一下，我去热热饭菜，马上就好。”
齐勋然笑了一下，抬手摁下她的脑袋，不轻不重亲了一口。
“好。”
孟昀走进厨房，脸有些发烫。她一样一样热好菜，最后在煮汤的时候，开了个小差。
齐勋然不会不说一声就直接去应酬，期间电话也没接、短信也没回，应该是心里面不舒
服吧。
孟昀想，大概是他看到了自己和沈岩在一起。
孟昀心思清敏，她知道齐勋然的心结——无非是怕自己对沈岩念念不忘，就如同她知道
自己的心结——她自以为自己对沈岩念念不忘——一样。不过好在，自己的心结现在已经解开了，接下来，就是齐勋然了。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齐勋然吃一口夸一句，漂亮的话一片一片蹦出来，让孟昀有些哭笑
不得，塞了一大块土豆堵住了他的嘴。
“醉猫好好吃饭！”
齐勋然又吞了一大口饭，腮帮子鼓了起来。吃到一半，混沌迟缓的脑子终于还是意识到
一丝不对劲。
他抬头：“你不吃吗？”
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像个小孩子，孟昀抿了一口杯中水说：“我不太想吃。”
醉酒的人眯了眯眼睛，举手就夹回去一块肉，塞了她一嘴。
“……”
孟昀不甘示弱，回敬了一筷子青菜。
之后你来我往，不多时两个人就把一桌子饭菜吃得差不多了。
(四)
齐勋然躺在沙发上，他的头枕在孟昀的腿上，她在帮他揉太阳穴，好再舒缓一下酒意。
“今天下午我和沈岩告别，他要走了，我说到时候不送他了。”
孟昀淡淡开口，看齐勋然闭着眼睛，但她知道他在听。
“这样算一算，我和沈岩也认识七年了，真快。最开始在论坛上聊天的时候，我也没想
到，这个人最后会成为我的朋友，来到我的身边。起初我以为自己是喜欢他的，我喜欢和他讲话，谈未来，谈梦想，谈生活，偏偏不谈感情。后来我才慢慢清醒，我知道自己对他，不是‘喜欢’这种感情，更实在地说，我对他，应该是一种羡慕。作为一个被孟家束缚已久的人，我羡慕他一往无前的勇气，羡慕他奋力追梦的执着，我觉得他很优秀，我想像他一样努力而幸福地活着。所以以前我就特别希望某一天可以看到他完成梦想、站在法庭上的样子，直到今天我坐在旁听席。”
齐勋然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拉过孟昀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面，她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我一直都知道，齐勋然，你，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从哪方面来讲，你都不输给其他
人。我今天坐在旁边，看见你们两个人，我觉得你们两个人都在发光。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这辈子可以遇到你们。想想两年前，你和我说，让我试一试，说不定我会爱上你。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有想以后，只是觉得你很傻。”
齐勋然躺着，脑子晕乎乎的，觉得此刻的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
他和她心爱的姑娘两手交握，她正在对他吐诉心意，真心实意。
“勋然啊，我好像从来没有和你讲过，我其实是一个很胆小的人，我不敢爱，我害怕爱，但是事实上我又特别渴望这样的感情。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玩玩，后来发现不是，但还是不确定，因为感情是很脆弱的。这几年，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你对我好，我都能感受到。虽然，我也从来没有说，我有多喜欢你，但我一直都觉得，我在你身边，我想好好陪着你。原来，是你，让我慢慢有了对未来两个人的生活的期待。”
齐勋然睁开眼睛，看见孟昀在他上方，双眼染上流光溢彩，笑得他心头轻颤。
“齐勋然，我们结婚吧！”
齐勋然噎了一下，他一个咕噜坐起来，不干了。
“喂喂喂，你不是在告白吗？怎么变求婚了？！而且求婚这种事，不是应该男人来表示吗？！”
孟昀笑着扑过去：“谁跟你求婚了，不要脸。”
齐勋然将她抱了个满怀，胸膛处的暖意流遍全身。
“好好好，是我不要脸。那么孟昀女士，你愿意嫁给齐勋然先生吗？”
“哎呀，某人下午没等我就自己走了呢！”
“我那是吃醋啊，我媳妇儿和别人抱着呢！”
“那又是谁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啊？”
孟昀存心逗他，开始耍赖不回答。
齐勋然“嗷”了一声，贴着孟昀的脸撒娇：“媳妇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尾）
满室灯光，呼吸缠绕。
“孟昀，孟昀……”
他喊着她的名字，仿佛要将她深深刻进心里。那些过往心中的不痛苦，都在今晚的细细碎语之间湮灭消失，留在原地的，是真挚的热烈的爱。
“我爱你，齐勋然。”
孟昀的手指浅浅划过齐勋然的眉眼，止不住心中甜意，她又说了一遍，语气十分郑重。
“孟昀爱齐勋然，孟昀要嫁给齐勋然。”
过往皆逝，爱情里她的押注是值得的。她遇到了对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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