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一九九五左右的时候,我曾跟父亲赶集交过一次公粮。
在最早的时候,缴纳公粮是农村家家户户每年雷打不动都需要完成的一件大事。那时候跟后来以钱交粮的政策不同,当时缴纳公粮是实实在在地把一年来打下的粮食,每家每户按人口配额,亲自送到乡镇农所去的。
在过去,缴纳公粮,就跟跟农户人家购买种子化肥,杀虫除草一样,是农民从事农业生产活动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直到后来,随着国家经济结构发生改变,公粮先是由交粮到缴费替代,到最后彻底废除缴纳公粮制度。现在的农村人,已经不会再经历交公粮场景了。
在八九十年代,老家农民在经过辛苦又紧张的“双抢”(抢收抢种),一年的夏粮的收晒工作陆续进入尾声。这时候,村里的支书便会挨家挨户地派发通知,下达上级领导对农户一年度所需缴纳公粮的数量和要求。
农户接到缴纳公粮派发单子后,可不敢怠慢半分。因为今年度的公粮缴纳任务指标是否保质保量完成,是会影响到到来年统购农资物品的,为了来年的农事不受影响,每家每户对于交公粮是极为重视的。
新打回来粮食经过脱粒,晒干,去除杂质等工序,然后再用一种特制的筛子,将成色最好的一批粮食过筛,把过筛合格的大颗粒粮食归堆,称重装袋放好,这些就是今年需要上交的公粮。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就等到圩日子的时候便可以把公粮用马匹或者牛车,甚至肩挑,将粮食拉到乡里的收粮所。
到了约定交粮日子,父亲跟邻居借了老马,将筛好的公粮,运到到收粮所,所里的大院里肯定都是挤满了乡里其他村屯赶集交粮的农民。有互相认识的就挤在一起,抽旱烟卷,讨论今年的粮食收成和来年种地规划,或讨论今年乡里哪个村的娃子考上师范,回到哪个村公所当上了教书匠,捧上国家铁饭碗农转非,相信这种大新闻,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乡里家长教育自家孩子努力读书的最新有力论据。
随着农所里聚集的老农越来越多,院子里到处充斥着工作人员的吆喝声,农民的大声谈论声,孩子的追逐打闹声,以及毛驴,马匹,骡子等牲畜的嘶叫声,汇成一曲美妙的乡村生活合奏曲。
到了最为关键的验粮,随着喇叭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广播,吵杂的人群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不少,在粮库的前面开始排起长龙。
“李庄村村民xx户交来xx斤,成色合格。”
听到工作人员的声音,交过粮的老乡笑得合不拢嘴,接过农所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交粮回执单,在身后一群老乡的说笑中离开了。他走得急匆匆的,想必是趁着今天集市,给家里置办些生活必须品吧。
轮到我家交的时候,已经起大晌午了,工作人员正急着办完最后这单工作,好下班吃饭。
那工作人员装模作样地隔着化肥袋子装的粮食摸了摸,捏了捏,挥挥手叫我父亲往称上搬。
“领导,这公粮是俺家今年过筛最好的粮食了,您不打开看看?”
“哎唷,看过了,看过了,老哥我给你打了优。”
“这……”
我父亲还想再说点什么,一下子又说不出口,搓了搓手,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单子,单子上那个鲜红的优字盖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后面的人群一听我家的粮食盖了优,目光不禁纷纷投向角落里的那几袋鼓鼓囊囊的袋子……
“收工啦,收工啦,下午再来吧。”
随着工作人员的喊声,排在后面的老乡们瞬间做了鸟兽散,纷纷上街去吃饭逛街去了,那些未缴纳的粮食七零八落地散落在院子里,显得有些凌乱。
由于我家的公粮今年交得挺顺利,还拿到了优评,这也意味着来年咱家的农资分配,也将得到一个好结果。当天,父亲给我买了我贪嘴已久的冰棍,还破天荒地给我和哥哥都各买了一双新凉鞋,当作我那天作为跟班的辛苦奖励,这事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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