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扔掉了她的高跟鞋，还有她的男朋友

她扔掉了她的高跟鞋，还有她的男朋友

01

第一次见到小米看华闻的眼神，我就在心里暗叹，这姑娘陷得太深了，今后未必能如意。

坦白地说，华闻确实气质不错。一米八几的个子，身材匀称挺拔，外形阳光，举止绅士，谈吐也大方。小米看他的时候眼睛都是发光的，有深深的痴迷，有不掩饰的崇拜，还有股说不出的宠溺。

小米说，我觉得自己太幸运，华闻居然会选择跟我在一起。

看起来沉浸在恋爱幸福中的小米，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居然暗暗有一丝涩意。其实小米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人也可爱乖巧。虽然不是惊艳的大美女，但也五官清秀，气质文静，性子更是沉静又带点倔强。只是小米虽然皮肤白皙，个子却不高，身材更是丰腴了些，站在修长挺拔的华闻旁边并不耀眼。小米常为此事心情低落。华闻偏偏又是个大男子主义爆棚的主，只要小米做了一点他不开心的事情，不管人前人后，板着脸就开始教训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大概这也是小米在这段感情中，及其不自信的原因吧。

华闻总说，小米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胖了。你看看苏芒，那样的细腰长腿才是女神啊。

苏芒何许人也？大学里就是学院里出名的美女，身材修长，皮肤白净，五官精致，尤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微漾也是醉人。小米听了之后总是黯然，她知道最初华闻是喜欢苏芒的，只是后来大概觉得玫瑰虽然娇艳，但是采摘太棘手，才会转而赏玩旁边淡雅清丽的铃兰。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地再也不提此事，但是小米心里始终还是存着一个结，每见到一次苏芒，心里的黯淡便会多上几分。

华闻总说，小米啊，你怎么这么矮，你看看，你还没到我的肩膀呢。

小米看着自己的鞋柜，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自从爱上华闻后，小米已经把自己训练得非高跟鞋不穿，十厘米的尖跟踩在脚下也是行动如风，明明脚疼的钻心，看起来依然是笑颜如花的从容。

华闻还说，你看，我最好的兄弟的女朋友，是个空姐呢，又美又高又瘦，人家带出去多有面子。

华闻经常这样说那样说，小米每次都唯唯诺诺地把他的话当作圣旨，执行的风生水起。华闻想要自由空间，小米就乖乖不打扰。华闻一发话说想她，小米所有的安排都可以舍弃，立马去陪伴左右。脾气好，性格好，这是华闻在兄弟朋友间唯一夸赞过小米的地方。因此，小米从来不和华闻吵架，有什么都是在心里憋着，实在憋不过去了，就打电话给我说，出来陪我撸串喝酒吧。

02

城市的夜晚断不了阑珊的灯火，路边摊袅袅的烟火衬得小米的眼角晶莹潋滟。她把高跟鞋脱在一边，很没淑女样子地绻腿坐着，棕色的卷发撩到耳后，拖着腮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杯盘狼藉。

“华闻从来不陪我吃这个，他说没营养，吃了只会发胖。”她幽幽地说。一罐啤酒下去，小米呜咽着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我知道，我也不是真的想吃，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吃一碗路边摊的回忆很美好，我只是想跟他一起体验这种烟火人间的感觉，可是他不愿意。”

“其实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很多，但是，他好像都不同意。”

“我想周末两个人一起去爬山，一起去周围的乡村看那些美丽的景色，一起去书店或者咖啡馆坐坐。他说上班太累，不想去，周末宁愿在家睡觉。”

“我喜欢在家里放一些精致的小艺术品挂件，他觉得太乱没意思。”

我问小米：“你累吗？”

她茫然地抬头，苦涩地笑笑。“他也对我挺好的，跟他在一起之后，我基本没怎么做过家务，他说我笨手笨脚的，都自己做了。他会为我做饭，他工资不高，舍不得给自己买衣服，但是会给我买化妆品，他会把最好的水果都给我留下来喂我吃，他家的冰箱里基本全是我爱吃的食物。”

突然，小米捂着脸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但是，我好害怕。”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说女生要精致，要学化妆打扮，但是我化了妆之后，他又觉得我的唇膏太浓，说这样没气质，风尘气太重。他每天都说我穿的衣服不好看，说穿运动装的女孩最清纯，但是我每次一穿，他都会说我腿粗，腰粗，穿着丑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看着眼前这个哭花了妆容的女孩。她的状态整个都在诉说着疲惫，即使是一朵骄傲的玫瑰，开的太用力，凋谢了也只是更加憔悴过。

“其实，小米，我觉得你真的挺好的。”

我没有说出口的话，其实小米应该都知道吧。有个答案一直在她心底，只是她从来不愿意去面对，去打破那份表面的平衡。

就像她第一天见到华闻的时候，他正在对着苏芒笑，阳光的侧脸在那一瞬间打动了小米。可是她什么都没说过，只是一直默默的陪在华闻身边，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恋爱，分手，陪着他疗伤，恢复。终于等到有一天，华闻轻轻拥住她。

她等得太久，突如其来的喜悦和甜蜜让她沉醉。她太爱了，爱到低到尘埃里，也不觉得自己太辛苦。

那个夜晚，我们从烧烤店出来，默默地走了很久。分开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诧异地问，“华闻不来接你吗？”

小米苦涩地笑笑。“他从来不来的，顶多对我说注意安全。”

我看着她独自打车离开，记住车牌号，忍不住发给了华闻，他很快地回复。“谢谢，我在家等她回来。”

我叹了口气看着手机。那天小米的脚被高跟鞋磨破了，我给她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一双拖鞋。没有了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的背影，但是小米说很舒服。

她还说，那晚的烧烤和啤酒，温暖了她许久没有品尝美味的心。

03

再一次见到小米，是在一年多以后。我们约在大学时候一家常去的咖啡馆。

那天的小米一头披肩的黑色直发，皮肤白皙，妆容清淡，穿一袭棉麻长裙，她并没有消瘦，依然丰腴动人，却也不负文艺清新的意味，反而气质愈发优雅，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温婉优雅的光芒。

我笑着揶揄她，呦，你好像真正找到你自己啦？

她俏皮地一笑，伸出脚，喏，你看。

她的脚上，是一双素色的休闲鞋。

“我知道我的腿不细，但是可以用裙子遮掉嘛。”她似乎注意到我的疑惑，嫣然一笑。“我不是不重视外表啦，只是，我以前没意识到，平底鞋可以，让我走更多的地方。”

我们喝着咖啡，聊起这两年的生活。她去了一个遥远的北方城市，找了一份心爱的工作，过着一种温润又随心的日子。我知道她在闲暇的时间走过很多地方，看了很多的风景，拍了许多的照片，甚至做了一个小公益项目的负责人。这次也是因为项目需要，回到南方出差的。

我问：“你男朋友呢？他陪你去吗？”

她浅浅一笑。“其实我们爱好也不太一样，平时各有各的圈子，有重合的就一起去活动，有时也会自己忙自己的。不过他很尊重我，也会欣赏我的作品，还会陪我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平静的笑意。

那天告别的时候我见到了那个来陪她出差的男人。出乎意料的，他很干净也很阳光，比起华闻，更多了一味书卷气。他看小米的眼神，有深深的痴迷，有不掩饰的崇拜，还有一股宠溺的味道。他的个子比华闻还高，小米跟他说话的时候还要昂着头，他会微微俯下身子，摸着小米的头发，那个画面特别温馨。

我看着他们手拉手离开的背影，感到从未有过的和谐。

我没有告诉小米，因为她的飞机晚点，我在咖啡馆多等了她将近两个小时，正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意外地遇见了华闻。

跟上一次相见相比，华闻胖了一些，脸色更是多了几分尘世摸爬滚打的沧桑，再不复年少英气阳光的模样。看到我的时候他很惊讶，但是也大方地主动过来打招呼。他说他在半年前离开了这座城市，这次恰好大学同学结婚，就顺便回来看看。

恰在这时咖啡厅的店员送上来我点的饮料，看到是抹茶拿铁的时候，华闻的眼波突然一凝，仿佛流转出万千情绪，刹时却又恢复了平静，倒让我觉得有些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我记得，小米最爱喝这个味道了。

我看着面前有些失神的华闻，突然喉头哽咽说不出话。仿佛所有的岁月都倒流回去，他旁边坐着巧笑倩兮的小米，那个为他洗手做羹汤的女孩，那个陪他走过凤凰花开岁月的女孩，那个为他无数次深夜流泪的女孩，她看他的眼睛里，有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时的妩媚光彩。我看到华闻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小米为他精心选的，可是，那又怎样呢？

长长的沉默后，我终于还是岔开了话题。他也恢复了平静。我们再也没有谈起小米。除了小米的闺蜜身份，我们不过是普通的校友。又简单寒暄了一阵之后，他起身告辞，说要赶回程的火车。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后，我才掏出手机，看到小米发给我的消息。

我落地了，你在哪里？

04

你看，爱情沉睡的时候，有绯红的脸颊，修长的睫毛，美凉如同盛在碧玳青瓷器皿中的方渚水。

我记得大学里的某一天，我问过小米，你觉得什么是爱情？她当时忙着给华闻挑一件衣服，歪着头想了半天，说，“我觉得就是，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漂亮衣服，好吃的东西，钱，欲望，都比不上那种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情。”

那般浓烈炙热的倾心交付，让我们以为，一旦爱了，便能长醉不复醒。

而爱情被强行唤醒的时候，它青筋毕现，咬牙切齿地挑拨着敏感，计较着旧事。原本刻意忽略的答案也渐渐浮出水面，赤裸地与人四目相对。我见过彼时飞蛾扑火的热烈，更能明白选择结束时不留余情的决绝。小米和华闻分开很久以后，我才敢问她原因，她给我发来很长的一段话。

“跟他在一起，我变得不像我自己，我拼命压抑自己的本性，努力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可是我做的这些努力，并没有变成他眼里的骄傲。就像我很笨，走路经常会摔跤，而且也不瘦，腿型也不好看。我以为穿着高跟鞋，就能跟他看起来更相配，可是我一直发现在别人眼里我穿着走路的样子其实很滑稽。有一天我崴了脚，痛的锥心，我才发现，原来我真的不适合高跟鞋。”

我对小米说，我想写你的故事。她说好，然后发来一个搞怪的表情。“我现在已经把我的高跟鞋全部扔掉了，除了结婚的婚鞋，以后我打算就跟高跟鞋说拜拜了。”

她说她现在在欧洲度年假，给我发来瑞士的蓝天白云和灿烂阳光。我仿佛看到千里之外的她，笑语嫣然的模样。

原来有一天，说起这段青春时光里浓烈的往事，竟然是回忆的无所谓的语气。放在过去，这是谁都不曾想过的吧。

最后的最后，小米轻轻地说，我还是希望他幸福。因为我，现在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