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爷是条烟虫，早晨睁开那双老花眼就在枕头底下悉悉索索地搜寻那个用牛皮缝的烟袋子，拿出二指宽的卷纸，掏出一撮烟丝，滚起个喇叭筒，拿捏着根火柴棍擦划着，只听得啪嘶一声响，火柴擦燃了。
憨爷把那个纸卷叼在嘴里，火柴火焰凑近了那个喇叭筒口，憨爷猛吸两口，烟丝味和卷纸冒着火光散发着混合的刺鼻味，吸得太猛，憨爷呛着了，“咳，咳，咳……”又连打了几个喷嚏，差点把早晨敝着的那泡尿给喷漏出来了，老伴睡在那头，她听不得憨爷满嘴的烟味，踹了憨爷一脚嗔骂道:“死老头，狗眼一睁就抽烟，不抽会死啊？”憨爷属狗，老伴没有半点贬损的意思。
憨爷显然习惯了老伴的唠叨，不知是麻木了呢还是把她当作耳边风，陶醉在这升起的腾腾烟雾里和那浓浓的呛人的烟味里，一副满足和享受的样子，偶尔把烟卷拿离那个干涩的嘴巴在床沿用食指弹了弹烟灰在烬。
憨爷吃饭喝酒也要吸，饭桌上憨爷一手拿筷一手拿烟，老伴常揶揄他:“瞧瞧，咱家老头也是双枪手哩，闹革命那会你去哪儿了？”憨爷笑了笑，抿了一小口酒，再吸一口喇叭烟。
一不小心烟灰就落在了酒杯里立刻扩散开来，酒面瞬间布满了一层薄薄的灰烬，这一切躲不过老伴那双犀利的眼睛，一边笑骂“哟喂，你这个死老头，你以为烟灰是人参枸杞也可以用来泡酒喝？”一边忙拿了干净的杯子重新倒上酒轻轻地放在憨爷的面前。
憨爷不知是醉着了还是被老伴的热心和体贴感染了，面颊酡红酡红的，朝着老伴喷了口烟雾，满嘴酒味夹杂着烟味差点熏晕了老伴，老伴连忙扭过脸去，企图避开那厌烦的却又不得不与之打一辈子交道的烟味，憨爷趁机凑起嘴巴在老伴的面颊上“波”了一口，贼响！
憨爷买不起纸烟，就腾出一块空地，种上烟叶子，精心侍候，除草捉虫施肥，长到差不多主茎杆变粗长高的时候，砍了串挂在长长的竹杆上晾晒着，晒干了就把烟叶子一片片地叠起来，用粽叶一把把地扎着，用憨爷自个儿的话说这叫自力更生自产自售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没有烟丝了，憨爷拿出那把专门用来切烟丝的菜刀磨得十分地锋利，拣出一把烟叶子慢条斯里地切着烟丝，切得细细的犹如缝衣的线儿，便装了那个牛皮烟袋，剩余的拿个塑料袋装了扎得紧紧的以免吸潮。
有一回，憨爷的小孙子在野地里扯猪草，看到一棵野生烟叶子，孙子想到了爷爷，便连根儿拨回了家，憨爷接了那高兴劲儿别提了，两只青筋突兀的双手把孙儿举地一边用胡须扎那嫩脸蛋蛋儿一边说:“兔崽子，也懂事了，记挂爷爷了，咱的乘孙子哟。”
孙子被扎得哇哇大哭，连骂道:“死爷爷，坏爷爷，以后长大了，俺买好多好多的纸烟，给你看两眼，再锁在木箱里发了霉倒进水沟里也不给你吸。”憨爷被孙儿逗乐了，假装伤心哭鼻子抹眼泪，孙儿见爷爷也哭了，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从爷爷手中挣脱下来，一溜烟跑了！
憨爷的日子好起来了，也就不种烟了，买包装纸烟吸，憨爷幸福地自嘲着说:“咱生活水平上了一个档次了，咱有能力向国家也交烟草税了。”
憨爷的孙子念大学在远远的城里找了份工作，每次给爷爷打电话劝告爷爷要少吸烟不吸烟要戒烟，却每次从城里回来都要给爷爷买一条好烟，爷爷乐呵呵地接了，免不了要拿当年的陈年旧事来揶揄孙子，孙子羞涩而尴尬地笑着说:“爷爷，拿出老花镜来，看仔细了，发霉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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