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窗户外面是一个石头架子,搭的和我的屋子一般高。我一直以为这是爷爷超乎常人的审美,直到后来有一次和父亲聊天,才知道,这个石头架子上当年是爬满了葡萄藤的,只是长势一年不如一年 就成了我后来看到的样子——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石头架子了。
父母的窗户外面刚好对着爷爷最宝贝的两棵桂花树。为了凸显这两棵树的地位,爷爷还不辞辛苦的专门为这两棵树搭了一圈又高又结实的石头台子。不知道是这两棵桂花树本来就高,还是因为有石头台子加成的缘故,我小的时候总是觉得这两棵桂花树比我在外面看到的桂花树高大好多,树冠遮天蔽日,一年四季好像都是绿油油的,为院子带来了不少的阴凉。
每到秋天的时候,满院都是桂花香。我每次从树下经过的时候,总是要费力的昂起我的小脑袋,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那小小的花穗,无奈那些桂花实在是太小了,它们似乎还相当的害羞,生怕别人发现了它们那娇羞可人的样子,一个劲儿的把自己藏在那苍翠欲滴的叶子后面,以至于我总是找不到它们。每每这时,爷爷便会眯着眼睛笑说:“小丫头,别找啦,它们都藏起来啦,你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如梦方醒,扯着书包袋跑远了。
桂花开的正盛的时候,左邻右舍一看到爷爷便会笑问:“老王啊,家里桂花又开啦?”爷爷似乎很是得意,觉得这两棵自己悉心照料的桂花树没有给自己丢脸,回答道:“那可不,开的可好了,改天到我家里坐坐,保准你浑身舒坦。”两个老人家的笑音能在巷子里传的好远好远。
我小学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叫做《桂花雨》,里面摇桂花,捡桂花做桂花糕,桂花酒的事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爷爷爱这两棵桂花树就像是爱自己的孩子一样,连我和弟弟偶尔踮着脚爬上砌好的石台时,都会被爷爷虎着脸呵斥下来,所以摇桂花这件事一直没有实际操作的可能性。只是偶尔看到地上被风雨刮下来或者自己落下来的一撮一撮桂花的时候,我还是会在心里止不住的惋惜,仿佛是浪费了什么大自然的恩赐。
父母的窗户下种着一棵柿子树,一棵石榴树。一棵在窗户左边,一棵在窗户右边。不知是不是因为桂花树太高了,遮挡住了柿子树和石榴树所需要的阳光,这两个难兄难弟一直都是又瘦又小的两株,在两棵高过房子的桂花树的衬托下,仿佛两个营养不良的孩子。可能真的是营养不良,也有可能是爷爷对于这两棵长在院子角落里的树没有那么关心,任它们自生自灭,所以每年这两棵树看上去活的都很艰难。它们的树干看上去都没有我的手臂粗,但是无论什么样的恶劣天气,这两棵树居然都顽强的撑了下来,日复一日的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每到夏秋之交的时候,这两棵树还会时不时的带给我们一些惊喜。比如石榴树居然开花了,虽然开的不多,却欢欢喜喜的挂在枝头上,火焰一般的颜色看上去可喜庆了。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忽然发现,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石榴花已经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圆润的小石榴。这些小石榴圆圆滚滚的长在树上,有的红有的黄,可招人喜欢了。然而可能是没有照顾好的原因,我家的石榴从来没有长大过,最多只有我的一个拳头大。爷爷总是告诉我和弟弟,家里的石榴长的不好,不好吃。然而却禁不住我和弟弟的软硬磨泡,有的时候会帮我们摘一两个小石榴下来。小小的石榴安安稳稳的躺在我们的手掌心上,我和弟弟激动的说不出话,仿佛手上捧着的是一个天下无双的珍宝,连稍微大点声说话都怕会吓着它。小石榴摸在手上凉凉的,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石榴特有的清香。我们喜欢的不得了,要不是母亲拦着,就差没带进被窝里一起睡觉了。然而小孩子总是善变的,玩了几天之后,就没有任何新鲜感了。这个时候,我和弟弟才会清楚的认识到,作为一个石榴,虽然它没有发育好,但它仍然是一个食物。虽然爷爷总是告诉我们说这种石榴不好吃,但是,小孩子怎么会乖乖的听大人的话呢?于是我们总是会把石榴掰开来吃,但是基本上只吃一口,就会苦着脸放弃这个在几天前还爱不释手的小石榴,默默的把它们收拾进垃圾桶了。
那棵柿子树倒是相当顽强,每年秋天能结出许多又大又红的柿子,一个个小灯笼一般挂在树上。无奈我们家里没有人爱吃柿子,自然就不会有人去注意它。只有某天早上,大家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朦朦胧胧听到奶奶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的打扫院子时,才知道柿子树上的柿子又掉到了地上,摔得像是一摊香喷喷的烂泥。每每这时,奶奶都会拿着扫帚愤怒的指着爷爷:“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把这棵树弄走,就是不听,每次柿子一掉下来,搞得院子里乱七八糟也没看你收拾……”而爷爷每次总是赔着笑脸,从善如流的答应着,趁奶奶不注意便一溜身逃出家门,唤着隔壁的爷爷们出去遛弯儿了。而那棵被奶奶嫌弃的柿子树倒是仍然在我家院子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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