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夏叔叔是爸爸的老乡,1964年铁路局招工,把他们那一批100多人从偏僻的豆沙关带到省城。分配到工程处或者大修队等等不同的单位。
8岁前的记忆,没有关于夏叔叔一家。8岁那年,我读三年级。我们一家从距省城西边20多公里的一个小镇搬到省城东边八公里的一个地名就叫八公里的地方。这里有一个铁路局的家属区。从这里开始,我记忆中出现了这家人。
他们家并没有住在这里,认识他们不记得是从哪个周末开始,爸爸带我们走了3公里地,经过朱家村,到了一个叫黑土凹的地方。在这里认识了传奇和离奇的夏叔叔一家。
夏叔叔家有三个孩子,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他们家没有女主人。那时还小大人没说什么。后来听说,夏家当时只有大哥在父亲身边,二弟和妹妹都在老家和妈妈一起,有一年家里的厨房着火,烧了夏家大娘,还有妹妹。大娘从此没了,三妹全身大面积烧伤,还有她的脸。
那年三妹还在襁褓里。
02
夏叔叔后来接到消息,回去办了丧事,拉着弟弟,抱着妹妹回了省城。
我认识三妹的时候,三妹已经6岁,能走能跳,能照顾自己。只是她的脸上凹凸不平,被火烧伤的痕迹,陪伴她一起长大。
我第一次去夏叔叔家,夏家的三妹很开心的和我一起玩,中午饭她拆了几包方便面,拿一个大海碗泡了,我们俩就着一个大碗吃得干干净净。那个年代能吃到泡面就是打牙祭了,在夏叔叔家,三妹让我吃了个饱。
夏家弟弟我很少见面,他几乎不在家。只听说他和我同年。长辈们有时候开玩笑喜欢拿我二人打趣说定个娃娃亲啥的,我听了很不高兴。
大概小学快毕业那年,我们两家都已经搬到一片新建的大型家属区,我家在山脚,夏叔叔家在山顶。
那是一个叫山头上的地方。有一个铁路小学,一个铁路子弟中学,我在那里渡过了三年中学生活。
铁路子弟们,都不认真读书,除了极少几个像我这样老老实实认真听话的。夏家弟弟就没有念完初中。
03
我见到他的时候,是小学六年级光景,他安安静静的坐在家里,话不多。辍学以后,他和一帮不务正业的娃娃到处闲逛,可是他那么安静,那么怯生生地。任如何看都不像是那样到处打家劫舍的坏孩子。
夏家弟弟去了很多地方做学徒,打工。可能都无法养活生计。听说他后来在一些洗浴中心做服务员,可是他那个安安静静的样子,我实在无法想象,如果遇到打架斗殴的场面,他该如何保护自己。
后来听说他娶了一个媳妇,这媳妇也不是那手脚勤快的。夏叔叔把家里的一个房间腾挪出来,做了他俩的新房。
婚后,他们依然住家里,没有出去工作,家务也不料理。已年过60的夏叔叔每天把饭做好,到点他们自会出来吃。其他时间就窝在那个屋子里。
后来听说夏家弟弟染上了吸毒,他媳妇跟人跑了。
再后来,听说夏家弟弟没了!
三妹也没有去上学,她的脸上一直是凸凹不平,她的手伸出来手臂手掌一直有被火烧过白一块黑一块的痕迹。
夏叔叔曾试图带她到子弟小学报名,校长说:“还是别来了,吓到别的同学怎么办。”
说完,校长也叹息的摇摇头。
04
夏叔叔自此再没做抗争,自此三妹成了一个没有进过学校的孩子。
我上了中学以后没有再去夏叔叔家,只有时候在山头上那个唯一的菜市场碰到过几次。夏叔叔总热情地招呼我去他们家吃饭,他家就住菜市场门口。
我没有再去,长大了以后,对生活的艰辛多少有些体会的我不愿再去目睹他们一家的凄凉。
只是每年妈妈仍会去他家坐坐,带回来一些他家的消息,那些消息听了总让我心酸。
三妹后来嫁了一个街上修自行车的河南人。说是腿脚有点瘸,他不嫌弃三妹。结婚后一起回了河南老家。
嫁了女儿,夏叔叔总算了了一桩心事,后来听说他们生活还不错,生了一个儿子。夏叔叔也许终于释然了,那个襁褓里被决定了人生的小女孩,总算,得到了她的归宿。
许多年后,有一天接到夏家大哥的电话,说三妹要生二胎,在区医院做B超。他有些踌躇的说,
“人太多,排队。”
“能不能麻烦你的同学给插个队”
其实我很不想麻烦我这个做医生的同学,虽然毕业后我们一直有联系,出于她天生傲慢凛然的架势,我尽可能的不想去求她。
那天正是我的这个同学做主治,我虽然为难还是给她打了电话。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关于三妹的讯息,但愿她仍好好的在生活。
05
夏家大哥是夏叔叔的长子,着火那年他已经15岁了。没能挽救妈妈和妹妹,是一个结一直梗在他心里。
妹妹从老家来到省城以后,这个哥哥做起了妈妈,他帮妹妹梳头,带妹妹出去玩。
妹妹有个病痛,是他带着去医院。
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说我妹妹什么什么,我妹妹什么什么。
他也没有正经读书。18岁那年做了待业青年,去工程处做了几年青工。夏叔叔退休那年,职工子女顶职的政策没有了。
夏家大哥就此闲了下来。
他后来娶了个顶麻利的楚雄姑娘,生了一个女儿。他媳妇跟着我妈妈到服装厂做过几年女缝纫工。
挺麻利热情的一个媳妇,只是她总嫌弃夏家大哥没本事,挣不到钱,后来听说他们离婚了,女儿夏家大哥带着。
夏家大哥去给人家当保安,经常上夜班。白天他在房里睡觉。
夏叔叔每天送夏家大哥的女儿去我们小时候上学的那个子弟小学上课,下课了又去接回来。
说起来那女孩该叫我姨,可我只在她小小的时候见过,那时候她妈妈还在她身边,在我妈妈的工厂里做女工的时候。
后来,我不太愿意去见他们,只听听他们的事都让我心酸。
去年年中的有一天,我接到夏叔叔的电话,告诉我单位在换医保卡,他让我爸爸快去换。我不知道他从哪里知晓我的号码。
相去二十几年,从电话里听到夏叔叔的声音,
依然如少年时听到的声音那样洪亮,乡音不改。
经历了这许多,岁月仍然没有摧毁夏叔叔对生活的信心,他依然满怀高昂的信念生机勃勃的过着属于他自己的日子。
去年,夏叔叔该有70几了。
明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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